约定的日子,总是来得太快。
医院前的小饭馆,忙忙碌碌地招待着没有钱又想在外吃饭的囊中羞涩的那部分人。
宋新才坐在饭馆里,把茶壶、茶碗端到桌子上,左手掌续着茶叶,高悬的暖壶嘴,远离着茶壶口,倾斜的白开水,顺着弧线,唰唰地流进壶内,上下翻滚着,无序转圈的叶片,让他心旷神怡,他抱着拳头,看着叶片翻滚的姿态,有些沉醉,没有事的时候,就喜欢这样,从茶壶中倒出茶水,拿开茶壶盖,又倒进去。
“老板,茶叶味真香?”
“这是刚到的新茶,新鲜的茉莉花味道,可香了。”
“老板,过来陪着兄弟,先喝杯茶?”
“不了,我先给你们顺顺菜?”
门外传来了滴铃铃的车铃声,是宋新才熟悉的声音。
“老板,听听,这是什么车子的声音?”
“平把的二八永久?”老板静静听着。
“你们谈论什么?”范金红走进来。
“老板,你猜错了,他骑的是二八弯把大金鹿。”
老板笑了。
“新才,你错了,我借别人的二八永久。”
“不能以人取车吧?”
“金红,你不是挺讨厌借人东西装门面的吗?”
“小弟改正,下次不敢了。”
滴铃铃的声音划破夜空,由远及近,隔着很远的地方摁着铃铛。
“二八平把来了。”范金红伸出指头。
“二八平把来了。”宋新才附和着。
“你们笑我什么?你们两个坏种。”郭晓文诡秘地走进来。
“你不是二八平把吗?”宋新才笑着。
“新才,你不也是二八平把吗?”
“这样吧,我是二八弯把,晓文是二八大平把,新才是二八小平把。”范金红重申着。
“炸花生来了?”老板吆喝着。
“今天,我们各有不同的心情,每人就喝一瓶啤酒吧。”范金红提议着。
他们举杯相碰,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干脆了。
“今天的相聚,我们究竟能坚持多久?”范金红脸上没有笑容,严肃地有些过分。
“金红,二八弯把,今天怎么这么伤感?”宋新才薄薄的嘴唇,飞速地嚼着花生米。
“但愿人长久,周周来相聚吧。”郭晓文没有干杯,放下半杯啤酒,他们面面相觑,想劝又不敢劝,不想劝,实在很尴尬,毕竟都是知根知底的朋友。
坑坑洼洼的公路上,三辆车子,有说有笑地前进着。
“终于接到分配的通知了,”郭晓文笑着,“太好了,等的好苦呀。”
“等了将近一个月,心也烦了。”宋新才无聊地说着。
“我们的身份马上就要转换了。”范金红直起身子,双脚用劲,车子噌地出去了。
“看,前面是谁?洁白的小裙子?”宋新才瞪起眼睛。
“是她?”郭晓文的脸色发红,是他心仪的小裙子。
“田春霖?”范金红大声喊着。
前边的二六小凤凰,风一般地转着。
“走,撵上她。”宋新才加了劲。
三个男人按下铃声,滴铃铃的铃声铺天盖地地响起来。
“谁呀?”她回头,带着愠色,“哪有这样骑车的,讲不讲路德?”
“我们去你家找你,你走了?”范金红有意挑逗着。
“你们这些坏蛋,骗我吧?”
“春霖,这阵子忙什么了?”宋新才一本正经地问着。
“等通知呗。”
“你还好吧?”郭晓文红着脸,憋出了几个字。
“谢谢。”有点陌生的感觉。
“你还好吧?”范金红学着女人的柔腔细调。
“你这坏蛋。”她努着嘴。
“自找无趣,”范金红招呼着宋新才,“走,我们加把劲,到前面办点事?”
两辆自行车箭一般窜向前面。
他俩骑着车,慢慢地在路上走着,没有问候,只有丝丝的微风略过脸庞,只有车轮的唰唰的声音,咬合着凹凸的路面,树上的鸟儿蹲在树枝上,扭着脑袋看着这对骑行着的恋人。
“春霖,”总有一个人打破沉默“前面就是小河了,我们歇歇吧?”
她没有回音,下了车子,推着。
小河激动地唱着歌,轻快地行着,打着圈的水窝里,嬉戏的鸭子,亲昵地啄着嘴唇,他站在河边,静静地欣赏着谜一般的梦境。
“春霖,他们多欢。”晓文 看得入迷,两眼痴痴的。
“无忧无虑,多好。”自言自语的。
“也许人就不应该长大。”
“那时考虑的是学习,早上学习,中午学习,晚上学习。”
“像水面的鸭子,多清纯,多美。”
“人不要背负的太重。”
“一个家庭需要一个男子汉,他不得不背的太重。”
“晓文,我伤到了你了吗?”
“没有。”
“晓文,你对我有意见吗?”
“有一首诗歌说的好,爱她就是希望她,像浅底的游鱼,随心所欲;爱她就是放手她,像满坡的花香,随处徜徉。”
“爱他就是保证他,由他自由的心,追求自由的想。”她和着他的声音。
“春霖,你也背熟了?”
“当然。”
一辆拖拉机嘟嘟地从远方驶来,鸭子旁若无人地嬉戏在水面上。
“春霖,上来,拖拉机来了。”
“好唻。”上学时的欢快的声音。
医院前的小饭馆依旧清冷,门口的空地上,空荡荡的。
他们俩人骑着车子,转来转去,转到了小饭馆,插好车子。
“我们等等晓文和春霖吧。”新才擦着脸上的汗。
远处的树枝上,一只孤雁啾啾地鸣着孤单,范金红睹着,若有所思。
“也不知道他们两人的感情怎么样了?”
“成与不成,不能怨春霖呀。”
“谁不想过得好点?”
“教育什么时间能够成为最好的职业?”
“这要怎么看法?”
“怎么看法?马克思的资本论怎么说着,人们首先需要衣食住行?”
“是呀,但是我们总比在家里种地的人,好吧?”
“衣在哪里?食在哪里?住在哪里?行在哪里?”
“我们的国家拨乱反正,到处需要钱,哪有那么多钱,投入教育?”
远处的斜路上,他俩骑着车子过来了,洁白的小裙子,像天边的云彩,单纯美丽。
“新才,你看,春霖?”
“怎么了?”
“我突然发现她漂亮了。”
“原先不是这样吗?”
“新才,你不觉得她嫁给一个老师,屈才了吗?”
宋新才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你们两个坏蛋,又在说我什么坏话呀?”她红着脸。
“你看,心惊了吧?”范金红笑着,“两个人就不能在一起说话?”
“大小姐,谁敢说你?”宋新才接过她的自行车,插好。
“走,到屋里坐坐。”范金红伸出手。
四个人来到小饭馆坐下,以往欢快的场面,不见了,代替的是尴尬和别扭,她主动地选择了坐在宋新才和范金红的中间,和郭晓文对面,位置隔开了。
“怎么?今天又是周日?”老板笑着。
“不是,老板。”范金红伸出拇指。
“现在不是饭点?”
“不是,老板,”宋新才笑着,“你赚钱还不愿意?”
“今天就是随便坐坐。”郭晓文回头掩饰着自己的囧状。
“有人有了对像,高兴得坐坐?”
“老板,不是,不是。”郭晓文连连否认着。
“老板,你挺有眼力呀?你看出谁和谁是一对?”范金红鼓动着。
“去你的,范金红,你这个坏蛋。”她伸出手指着。
“老板,我们就是随便坐坐,马上就走?”宋新才摆摆手。
“噢。”
“今年分配,我们镇里几乎全是民办教师,不可能把我们分到下边去吧?”范金红分析着。
“是呀。”郭晓文应和着。
“听说下边缺老师的学校,上来要人唻?”她爆出了这样一句话。
“那样的话,可能分到农村去。”郭晓文的语气,显得平淡随和。
“我们是正儿八整的中专毕业生,镇里缺人,能分到下边去?”范金红一脸的不屑。
“鬼知道?”宋新才显得捉摸不定。
“走,听听去。”最耐不住性子的是郭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