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那样,聚着聚着,人就少了。
又到了周末相聚的时候了,二八平把,下岭,犹如脱缰的野马,越转越快,铃声骤急,一路提心吊胆,来到饭馆。
“今天还能聚会吗?谁会来呀?”静下心来,宋新才站在门口,望着远处,“走上社会的最大特点,心烦。”
二八弯把,摁着铃铛,一路清脆,滑翔着,前身低倾,右脚抬起,如马踏飞燕,前轮抵至饭馆门上。
“新才,是你?”
“金红,可能我们两个人,有没有另外一种情绪?”
“还聚不?”老板拎着菜走出来。
“聚。”范金红点点头。
“能够相聚的是闲人。”老板笑着。
“老板说的对,说明我们没有心事呀。”新才解释着。
“心事大小,谁没有?”范金红有点生气。
“快,屋里坐吧?”老板招呼着。
饭桌上四个老样的小菜,一斤白酒扒开盖子,站在囤着热水的小桶中,缭绕的菜香掺杂着酒精的刺鼻味,弥漫在不大的房间里。
两个男人,一个黑瘦,一个低矮,面对面坐着。
“为工作顺利,干杯。”
“为了缺憾,干杯。”范金红端起酒杯。
“金红,你总是稀奇古怪的,为了缺憾?”
“晓文,没有来,不是缺憾吗?”
“以后缺憾的事情多着呢?”
“说不定一个人坐在这里喝酒?”
“说不定没有人坐在这里喝酒,是不是?”
“满了。”有点伤感的声音。
“满了。”随着同样的感情。
“金红,按你的逻辑,不是满了,而是半杯,问个敏感的问题,晓文会不会看上那个寡妇?”
“孤男寡女的?”
“干柴烈火?”
“晓文,口味会那么重?”
“老干柴和新烈火。”
乡间小路掩藏在绿树丛中,成熟的庄稼探头在路边。
两辆车子,二八平把二六平把,一前一后,说笑着,嬉闹着。
路边的池塘里,大鹅伸展翅膀,嘎嘎叫着,鸭子在水中倒立,转着圆圈。
“春霖,你看,池塘中大鹅伸展的翅膀多美。”
“新才,是呀,小鸭翻着跟头呢。”
“人最可怕的就是有思想。”
“是呀,真是不想长大,年轻多快活。”
“成长是每一个人必备的阶段,每一阶段,都有快乐和烦恼。”
“是那么回事,可是小时候,快乐多于烦恼。”
“盼年盼过节,是小时候经典不忘的传奇。”
“那时候真是太穷了。”
高大的白果树,散落着枝叶,挺拔地伸向空中。
“春霖,好大的树,没有见过这么粗的树?”
老白果树八百多年了,树干几个人合搂才能抱过来,树枝上到处飘着红绸子。
“是呀,新才,看哪,树上拴着多少红绸子呢?”
“这是人们美好的愿望和祈祷,数也数不过来。”
“肯定是结婚呀生孩子,或者情侣来祈福的。”
“听说拜干爷干娘,也有到这里来的。”
“那是,我大爷的干娘就是树干娘。”
“新才,我们测量有几搂粗呀?”
她伸出手,凑上前,他轻轻地捏着,柔软而温馨,羞怯的微笑定格在夕阳中。
“笑什么?”
“这么白嫩的小手,应该有个白马王子来拉?”
“干你的活吧?”
“转圈,走。”
“一搂,两搂,三搂,吆,七搂呀。”
“真粗。”
“新才,闭上眼睛,我们许愿吧?”
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嘴中念念有词。
鸟雀围绕着大柳树,喳喳叫着,时而飞起,时而落下,时而像一堆黑色的乌云,窜向天空,时而像滑翔的风筝,拖着长长的尾巴。
岭南学校低矮的院墙,矗立着几间全村最好的瓦屋。
他们推着单车,顺着高矮不平的茅草掩映的路径,深一脚浅一脚的。
“新才,看,大柳树上的飞鸟?”
“好大呀,好美呀?像雾?”
“新才,见过这么美的大柳树吗?”
“没有呀,环境真是优雅、恬静、舒适。”
“没有想到,这里的环境这么好。”
“环境好,有些人也不愿意来。”
“新才,你呀,真是的,环境好和在这里工作,是两回事。”
“春霖,你看,好多喜鹊窝呢?”
“肯定有好多小喜鹊。”
说话间,突然,从柳树上掉下来水一样的东西。
“下雨了?”
“啥呀?喜鹊的粪便掉到我的衣服上了。”
“喜鹊的粪便叫做喜屎,太好了。”她笑哈哈的。
学校菜地在马老师的屋后,旺嗖嗖地生长着,嫩绿的韭菜,水灵灵的白菜,黝黑的香菜,来回扇动着翅膀的蝴蝶,凑着热闹的蟋蟀、、、
他们勤劳地工作着,郭晓文拎着两只水桶,马老师拿着铁锹站在菜畦边。
“马老师,快要浇到头了。”
“歇歇吧,不用急。”
“农村人干活,就是急活,干完再玩。”
“看你的脸,到处是汗珠。”
“干活还有不淌汗的?”
她拿出手巾,叠着,他伸出手,他轻轻地挡开了,她柔柔地凑到跟前。
“手上有土,来,抬起头。”
他顺从地抬起头,毛巾轻轻地擦拭着脸颊、脖颈和挂着晶莹汗珠的毛发。
秋日的柳树下,小草枯黄,柔软,两人世界的绝好去处。
“春霖,你看,我沾光了?”他抬起衣袖。
“你呀,到哪里,好事就找到哪里。”
“谁还不说?”
“来,过来,擦擦。” 她从裤兜里掏出手纸。
“谢谢。”
“喜鹊就是这一点不好,为什么要在树上排便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
“啥?”
“小喜鹊认生,我们是生人,受惊才排下来的。”
“奥。”
“一般情况,小喜鹊排完便,老喜鹊会衔着送到庄稼地里的。”
“喜鹊爸爸,喜鹊妈妈?”
“是呀。”
田春霖向着前方看去,那团亲热的影像,若隐若现,宋新才跳过去,挡住她的视线。
“新才,你踩着我的脚了?”
“不是故意的。”
“真是恶心。”她掉头向着门口走去。
她远远望见马老师紧贴在他的身前,她的手在脸上摸着什么。
多么亲昵的举动呀,他后悔,今天不应该陪着田春霖过来,仰起头,看着大柳树的鸟窝,喜鹊站在树梢上,噶的一声飞走了。
郭晓文拎着两只水桶,雄心勃勃地朝着水井走去。
“真是个傻子?”他抡着手臂划着圆弧,“晓文,是我?”
“新才?”他丢下水桶,跑过来。
“怎么会是你?”
“怎么可能不是我?那个女人就是老寡妇吗?”
“新才,别这么说,只是大我们十多岁。”
“模样挺好的。”
“可惜,男人长病死了。”
“真是可惜,晓文,你看谁来了?”
白色的风景,像一朵轻快的云朵,洁白的裙子,像一只蝴蝶,消失在小路上。
“晓文,追呀?”
“不追了,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追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