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桌前,专注地做着习题,蓬乱的卷发,在木质宽齿梳子的教育下,服服帖帖地围拢在脑袋周围,稳重、端庄、毫不可犯的执拗女神,牢固地绑在心灵的深处,悄悄进门,捧着采来的野花,插遍房间的各个角落,飘逸着野性的温馨直插脑门。
鼻翼轻轻的响动,漫不经心地划着涂着。
他拿着刀子,削着苹果,踱到她的正面,托着氤氲着甜香的苹果,甜丝丝的肉色,跳跃进她的眼中,她伸手接过,边做题,边嚼着。
“男人就是犯贱。”他恨恨的声音。
假装没有听见,鼻孔哼了一下,像一阵风。
光线洒在窗棱上,斜着,屋内暗下来,外出活动的时间到了,她拿着毛线团,他搬着凳子,院内的梧桐树下,灵巧的双手飞速地织着围巾。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作者是谁唻?”
“龚自珍。”
“对,龚自珍。”
“这首诗,填空可能是后两句,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这首诗,我知道。”
“关键字要会写。”
“知道,抖擞二字早就刻在我的脑海里。”
“是呀,你在忙啥呀?一心不可二用。”
“我在干点“回报”的活?”
“我可没有说回报的事情。”
“我也没有说。”
“过来,范金红?”他听话地走近她,紫红色的围巾,像淡淡的火焰,像落日的绯红,缠绕在他的脖子上,眼睛像傻了一样,望着西边的火烧天。
“自己跑到镜子跟前,看看,哪里不合适?”
走近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哪是自己,紫红色的围巾,女人,真会买东西。
“也没有说声谢谢?”她笑着,笑的率性。
“我辅导这么长时间,你说谢谢来?”
“这么说,我们两顶了?”
“那是你说的。”
“快过来,看看这道题,怎么做?”
舒心地走过去,低着头瞄着,读着提炼的知识点。
饱满的月亮云层中慢慢西移着,野外的田埂上,嚓嚓的声音,捶打着天外的寂静,踏着筛在地上的月光,笑着,侃着。
“晓丽,复习的差不多了吧?”
“应该说,头遍算是结束了。”
“大的框架拉起来了吧?”
“基本拉起来了。”
“下一步,要突出重点呀?”
“瞅个时间,你和我划划重点?”
“重点要不厌其烦的复习,反复做练习题。”
“嗯,不过,我的基础有点差呀。”
“重点弄熟,一遍遍做过来,做过去。”
“知道了,像老婆娘的嘱托。”
月光拉长了他们的影子,朦胧的后背拐进街心的墙角。
成群的鸟儿,门前的小树上,翻飞着翅膀,叽叽喳喳的叫声,甩到了空中屋前屋后,以及远处的草丛,狭窄的胡同里,偶尔传来一两声惊人的嘎嘎声,大鹅带着家禽,出门了。
她骑着单车来到小桥上,下车,看着早起的大鹅,铺展着翅膀,飞向小河,他骑车从对向赶来,相会高耸的桥顶,望着清丽的被雾水打湿的脸庞,爱恋之心映红着恬燥的早晨。
“怎么不走?”
“等你吗?”
“有事?”
“走,我娘包的水饺,吃水饺去?”
“丈母娘包的水饺?”
“缝上你那个破嘴?谁承认了?”
“好好,不过,头一次在丈母娘面前吃饭,我怕吃不饱。”
“我和你说,对于你的付出,回报你,别乱心思,明白吗?”
“好、好。”
站在简陋的房间里,他望着枯黄的墙壁,房间里缺少什么呢?西面缺少一幅画,挂上板桥的竹石图,板桥的诗歌,独到一处的字体,乱石铺路,亏他想得出,聪明难,糊涂难,由聪明而转入糊涂,更难,放一著,退一步,当下心安,非图后来福报也”。
“傻布置啥呢?”她低头闯进来,挥动着右手的食指,“挂着郑板桥的竹子?假装文人吧?”
“吓我一跳,”他回头,“人吓人,吓死人。”
“不偷人,不养汉,不做贼,害什么怕?”
“不挂郑板桥的竹子?原因呢?”
“有点清瘦。”
“家中挂什么?”
“多数挂富贵牡丹。”
“你知道这首诗歌的意思吗?”
“不想知道。”
“人呀,由聪明而转入糊涂,更难,你知道郑板桥书法的特点吗?”
“郑板桥在我们这里做官,弃官而逃,谁不知道?”
“由聪明而转入糊涂,是什么意思?”
“就是明白人装傻,对吧?”
爽朗的笑声。
两辆单车,二八弯把二八平把,欢笑着朝着镇里驶去。
还是两辆车子,另一对他和她,二八平把二六平把,下岭,路过拦河闸,镇中心街的十字路口,四人相遇了。
“这是我的同学宋新才?”范金红朝着王晓丽。
“不用介绍,老师吗,都认识。”
“你们这是到哪里去?”宋新才好奇地问着。
“周末,来看看你?”范金红回应着。
“看啥,正好,一块吃顿饭吧?”
“复习一周了,累的慌,歇歇。”王晓丽笑着。
“对对,劳逸结合吗?”范姿轩抬起头。
轻松愉快的车轮声,朝着饭馆走去,范金红用劲摁着铃铛,一路铃声,法桐树的鸟儿惊恐地飞走了,宋新才轻轻压着,铃声像悦耳的小曲。
“听声音,知道是你们两个。”老板伸出头来。
“两位女士坐好,今天男人请客。”范金红弯腰提着暖瓶。
“怎么着?找到了另一半了?”老板笑着,抿着嘴。
“一块路过的。”
“老板,弄四个小菜?”宋新才招呼着。
“不是有点少?”
“四个不行,五个,五个不行,六个,目的不是浪费。”他解释着。
一会儿,四个小菜摆在桌子上。
“范老师,复习的怎么样了?”王晓丽打破沉默,紧张的复习让每一个人神经兮兮的。
“怎么样?要问宋老师?”范姿轩天生的好脾气,羞涩地笑着。
“进步不小,王老师,你复习的怎么样了?”
“这不,老师在这里?”王晓丽把球踢给范进红。
“慢慢来呗。”
“根据你们两个人的基础,不易做高档难题,只掌握低档和中档题,争取八十分,把十分左右的高档题扔掉。”宋新才慢丝细语地说着一二三。
“抓好低档、中档,考学没有问题。”范金红重复着。
“谢天谢地。”王晓丽夸张地扬着脸。
“如果考上,我到大城市请你们的酒。”范姿轩对于自己的前途,没有把握,轻轻的。
“哪个大城市?”范金红惊讶地问着。
“县城呀。”
“是不是该来的没有来?”老板走过来,看着缺少的郭晓文。
“不等了,吃饭。”宋新才招呼着。
路口分别的时间到了,望着咆哮西去的河水,天边聚集着凝重的彩云,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新才,我们向东,我们走了。”范金红抱起拳头。
“一路慢走。”轻声嘱咐着。
“有空常联系呀。”空中挥动着范姿轩的小手。
范金红摁着铃铛,一路欢歌,东去了。
“姿轩,你向西?”宋新才的眼里,留恋着无限的期盼。
“嗯。”她点点头,同样迷茫的眼里,残留着对于前途的牵挂。
“你上车吧?”
“同时上,同时—好吗?”柔柔的弱弱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