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荫婆娑的公路上,粗大的杨树,枝杈交叉,公路隐藏在严严实实的绿茵中。
刘娟的小儿子二狗驾驶着轿车,在平静如水的路面上行驶着。
“妈,这路面真稳。”小狗眼睛瞅着前方。
“社会的发展,真快呀。”刘娟叹息着。
“妈,以后社会发展更快,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大狗附和着。
“以前做梦也没有的事情,出国,哎。”刘娟自言自语。
“有钱人出国读书,镀金,正常。”小狗兴奋地伸着拇指。
“大狗,想奶奶吗?”刘娟轻轻地问着,像是问自己。
“想,妈,可以经常回来,看望奶奶?”
“放假了,可以回来吗?给奶奶带好多好吃的吗?”二狗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
“不要插话,注意专心开车,三个人的安全在你手中。”
“知道,妈。”
“大狗,见了奶奶,要记得哄着奶奶开心?”刘娟嘱咐着。
“我是大人了,妈?”
“奶奶,经历过苦难的日子,吃不上喝不上,糠菜是日常的当家饭。”
“那是绿色食品,妈?”
“集中精力开你的车吧?”
“知道了,妈,奶奶从小给我们讲过去的故事,和爷爷吃甜瓜,一人一半,除了吃糠咽菜,不能吃点别的?”大狗轻视的语气。
“奶奶经历过去,经历吃糠咽菜的日子。”刘娟继续说着。
“妈,知道,再说了,过去的贫困,有必要整天挂在嘴上吗?”
“是呀,过去的事情,没有必要宣传。”二狗插上一句。
“想着,不管怎样,顺着奶奶说话,做到做不到?”
“也似。”大狗点头。
“嗨!”二狗打了个响指。
轿车拐向小路,两旁的槐树,像一把把大伞,凑向小路,轿车颠簸了几下,在大铁门前住下了,大狗下车,推开铁门,轿车开进院内。
轿车在低矮的小房子前面停住了。
三间低矮的小房子,掩映在绿树丛中,白净的塑钢门窗,反射着太阳的青光,紧挨着的两间敞篷,放着杂草和什物,早已不用的压水井,躲在墙角,腊条编制的长长的篓子,底子已经烂去,周围的腊条坚硬地编织着过去的沧桑,夏高粱秸秆编制的围粮食的䓆子,一半散开,不再紧紧地圈在一起,牛套落满灰尘,倚在墙边、、、
远处碧绿的菜地里,老人佝偻着腰,弯在西风里。
刘娟、二狗下车,提着水果,泪眼婆娑地迷失着。
“你是咋了?奶奶?”大狗跑过去。
“找充饥的东西。”
“奶奶,这么多菜地,种了给谁吃?”
“给我的孙子大狗、二狗吃呀?”奶奶直起腰,笑着。
“娘,说是不准种菜了,还是种菜?”刘娟的眼圈有些湿润,腔调酸酸的。
“种菜是我的命,这辈子,不种菜要我的命。”絮絮的声音。
“奶奶,跟着我回城吧?”大狗扶着奶奶的胳膊。
“奶奶,城里什么也不缺,去城里吧?也有个人照应?”二狗抢过篮子。
“看,奶奶,身体硬朗着呢?”奶奶笑着,走着,“说实话,想人了。”
“奶奶,回城吧?”大狗坚持着。
“什么时间回去?是不是来了就走?”
“嗯。”大狗望着天边的彩霞。
“我知道,秋风凉了,你们就走了,是不是你们三口?”
大狗点点头。
“非要走?”奶奶湿润的眼睛看着刘娟。
刘娟叹口气,望着移动着的白云。
“没有钱,在一起,有了钱,这人哪?脆呀!”奶奶拾起胳膊,擦着眼睛。
“奶奶,我给你打扫卫生去?”二狗跑进了敞篷。
二狗拿起墙角的担杖,朝着废柴堆走去。
“住、住下?”奶奶声嘶力竭地喊着。
二狗回过头,不解地看着奶奶招手。
“这是爷爷挑水挑粪挑柴草的担杖,看见两边的铁钩子吗?”
“谁还用?柴草吗,有液化气,水吗,有自来水大桶水,粪吗,有化肥。”
“哪儿拿的放哪儿?”
“爷爷在地下还用?”
“混账。”奶奶生气地大暴粗口。
“这个,扔了吧?没有底了?”二狗把脚放在破篓子上,踩着。
“没有人会编了,扔了你能给我找着个?这是当年爷爷推粪推柴草推瓜干用的。”
“想着,爷爷用过的东西,多少钱买不着,再破也要留着。”大狗学着奶奶的样子,添油加醋地扮着鬼脸。
“二狗,大狗比你早出来,懂事就多。”
“哇塞。”大狗伸着舌头,瞪着眼睛。
“老奶奶,这弯形带着绳子的,是牛锁头吧?”二狗明知故问。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
“现在牛不耕地了,耕地用拖拉机,留这个啥用?”二狗存心地提高了音量。
“啥用,好看。”
“奶奶,没有事,是不是整天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二狗抱着膀子。
“奶奶是在回忆过去。”大狗看着奶奶。
“双胞胎,哥哥就是哥哥。”
浓的像酒,烈的像火,漫天的彩霞洒在大地上,艳的像花。
“干不动了,就歇歇。”二狗发动开轿车,刘娟扶着奶奶的胳膊。
“天真美。”奶奶看着西天,铺下去的像碎石,像梦。
“真想刚进门的时候,简单。”她想起过去。
“你们到那里多少路?”老人眯着眼睛,眼角的皱纹深深地聚集在颧骨上,像鼓起的核桃的外皮。
“一天的路。”她有些茫然,心里空落落的。
“不远啊,年轻时候,大狗爷爷起早到城里,太阳落山,就回来了。”老人闪着泪花。
“奶奶,明年我回来看你。”大狗拽着奶奶的衣襟。
“啥?明天?
“奶奶,我们走了?”二狗大声喊着。
“走吧?走吧?”奶奶摆摆手,“会飞了,翅膀硬了?”
轿车拐过弯,匀速地行驶着,二狗握着方向盘,大狗坐在副驾驶上,眼睛盯着前方。
“妈,到哪里去?”二狗提醒着。
“最大的百货商场。”
“天赐百货商场,右拐。”大狗笑着。
“多此一举。”二狗白着眼。
“妈,看前面,爸爸的车?”大狗指着前方。
“少见多怪。”二狗嘟囔着。
“咬住车,看它往哪里跑?”刘娟命令着。
红灯来了,车辆停下了,绿灯闪烁着,车辆慢慢行进。
“儿子,快,快红灯了。”刘娟喊着。
前面的车左拐,朝着东外环跑去。
“妈,安全第一。”
“安全,安全,这不让你爸爸跑了?”
“跑不了?妈,相信儿子的驾驶技术,科一科二科三,都是一次通过。”
红灯过去,绿灯闪烁着,二狗笑了,盯住还是蛮有把握的。
灯光摇曳着,夜晚的霓虹灯变换着神秘的幻影,引诱着饥渴的灵魂,偶尔一两声兴奋的猜酒令,亢奋着这个城市的神经。
事业成功的宋新才,矮小的个儿,镶嵌在高个中间,像五叶茶短小的心叶,在友人的簇拥下,走进了酒店的牡丹亭。
“宋婶,你邀请了吗?”马丽雯看着三小。
“邀请了。”三小笑着。
宋新才抬腕看着,时间早已超了,她净些事。
“不来,算了,我们这么多人等她?”
“是不是给宋婶打个电话?”三小站起来,看着宋叔。
“喂,什么意思?”宋新才不满地打着电话。
“你说我什么意思?”电话里传来女人恨恨的声音。
“人家三小不容易,你能不能过来?”清脆的声音带着怨恨带着哀求。
“让三小接电话?”电话里传来爽朗的笑声。
“喂,刘姨,过来坐坐吧?”三小接过电话。
“谁们在那里?”电话里传来。
“没有别人,都是自己人,我妈,宋叔,我和女友,没有别人。”
“三小,谢谢你,告诉宋叔和你妈,吃好,喝好,再见。”
电话挂掉的声音,像一根针,掉在寂静的暗夜里,整个房间里默不作声,三小显出难为情的样子,愣愣地看着宋叔。
“开吃。”生硬霸道的声音。
夜幕上催生着几个懒洋洋的瞌睡虫,静谧像幕布一样,掩饰着机巧、欺诈和人与人之间的隔阂。
范金红提着公文包出现在菊花厅门口,敲着门。
“请进?”女人的柔柔的邀请。
推开门,看着坐在饭桌前淡定的娘三,笑了。
“好清闲,有什么事呢?”
“没有事,坐坐就不行了?”刘娟假装生气地指着位子。
“范叔?请。”大狗二狗站起来。
“哎,大狗、二狗出产了,好漂亮的大小伙子。”范金红打量着兄弟。
刘娟笑了,孩子长大了。
“怎么,男孩子越大,越老实?”他笑着,“男孩子可不许老实,要戳下天来。”
大狗、二狗憨厚地不知所措地点着头。
“可不许听范叔的,”刘娟看着他俩,自豪的,“今天,找你这个大律师来,有大事。”
“什么事?”范金红的上身向前倾着,双眼眯着。
“先坐下,喝口水?”刘娟伸出右手。
“范叔,没有事情也可以坐坐吗?”大狗倒着水。
“那是。”他坐在她的右侧。
“今天让你来拿主意的?”
“什么事情,我那主意,开我涮吧,顶多是个参考。”
“两个孩子到澳洲上学,我要到那边陪他们?”
“孩子多大了,上大学,还要你陪?”他的大脑飞速地转着,“想躲避谁?”
“想出去,”刘娟叹口气,“透透气。”
“新才那么大的产业,离了你?”
“离了我,有的是人?”她生气地用食指扣动着桌面。
“你的动作太不绅士了,真的想好了?”
“算是吧。”
“你让我拿主意,还是通知我?”
“你说呢?”她的眼睛充满着怨气。
“风风雨雨都过来了,放下,心不烦,”他不紧不慢地扣动着桌面,“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