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钟的细绳在风中荡着,郭晓文跳着,好不容易拽着绳子,当当当地敲起来,放学钟声,飘飘悠悠地散遍了校园,学生们走出教室,站好队,走出大门。
鹿兰兰骑着单车,草绿色书包斜挎在背上,车轮碾压着玫瑰色的晚霞。
“黑天了,你现在来咋?”他一脸不满意地看着。
“晓文,昨天晚上,我在等你,有一些数学题,不会呀。”
他回头看着,扫视着整个校园,想找到那双让他颤栗的眼睛,那双熟悉的眼睛呢?
“我来住下,晚上复习,不耽误事吧?”
“你住哪儿?”
“我住马老师那里。”
马丽雯拿着课本,从教室的一个角落里,伸着脑袋站立在门口,眼睛奇怪地扫视着夕阳下的景象。
“马老师?”她挥着手,打着招呼。
“鹿老师?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声音挺干脆的。
“这不求人吗?找他辅导考试?”
“晚上辅导?”马丽雯不屑地望着她,从她的身后走过去。
“马老师,麻烦你,晚上你们怎么吃,我就怎么吃,住你家里,不反对吧?”同样爽快的声音。
“就怕孩子吵的你睡不好?”
“前途重要,其余的可以忽略不计。”
灯光投下三个人的身影,他和马老师相对而坐,不相称的年龄,不相称的姿色,一个幼稚一个成熟,一个脸颊丰润,一个染上细纹,鹿兰兰选择性地倚在他的身边,趴在桌边上,她抬起头,望着俊俏的脸蛋,短短的毛刷,稚嫩单纯的面孔,陪伴着青春朝气的男性,确实应该是一对呀,她叹着气。
“马老师,什么事?”她不解地问着。
“没有事,真为青年人的进步高兴呀,”她抚摸着木麻的腮帮子,“鹿老师,今年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
“晚上办公请假了吗?”显着浅浅的醋味。
“没有呀,爸爸私下里和领导说说,让我的时间宽松点,毕竟人生的大事吗?”
“鹿老师,有对像了吗?”
“哪有?民办教师,高不成,低不就的,找个吃国家粮的城镇户口的,正式的,人家挑挑剔剔的,找个农村户口的,有点不死心。”
“是呀,你看晓文,他可是单身,吃国家粮的,怎么样?”
“马老师,我可是来复习的。”
“不耽误你们时间了。”马丽雯站起身,走着看着,声音提高了八度。
“谢谢马老师,说实话,有点喜欢你了,你说,我们民办教师吧,现在是民办教师,一旦考上,不得了了,正式的国家干部了。”
“是呀。”她从牙齿里挤出了几个字,笑着走了。
“老巫婆。”他和她的心里一阵颤抖,她不知道怎么应付她,他的脸上白切切的,像霜后的茄子,这里到底酝酿着什么呀?
她站起身,望着朦胧的灰黑的老柳树的喜鹊窝,一阵燥热袭上来。
河边的沙滩上,成排的树木沿着弯曲的河道,蜿蜒着。
深蓝色的河水,散发着透心的凉气,一波又一波的浪花,推到岸上,跌碎在褐色的卵石上,像天边的碎云,像风后的沉思、、、
附近的工地上,一摞厚厚的玻璃片,躺在一层厚厚的木架上,一公分厚的木质框架,晒在秋天的暖阳里。
高大圆脸的王副校长,抿着明亮的油发,忙碌地把各种各样的石料掺和在一起,投入到木质框内, 宋新才愣愣的,在一旁看着。
“我们往大了说,叫做创业,往小了说,叫做下海经商。”王副校长笑着。
他坐在沙滩上,手中摸弄着细碎的沙土,半真半傻地点着头。
“我们要什么样的面料,都可以实现,土红色的,蔚蓝色的,酱紫色的,地面放玻璃片,玻璃片上放木框,倒料磨平,凝固24小时后,起货。”
“这些人造大理石好卖吗?”他终于憋出了一句话。
“新才呀,好卖不好卖,造出来再说,刚刚改革开放,让部分人先富起来,不造出来,怎么谈销售呢?”
“还是销售布匹来钱快,”他眯着眼睛,“雅菲父亲来钱快。”
“闲着没事,我干活,你烧水。”
拿着砍刀,砍着小木块,找出快壶,添上水,点火,木柴的火头透出快壶的圆口,吱吱地响着,蒸气吞噬着壶口,他端着壶把,小心翼翼地倒进暖瓶里,老王热火朝天地干着,擦着额头的汗滴。
“老王,喝点水,水开了。”
“好的,把茶壶拿出来,添上茶叶。”
“老王,朱兰还是茉莉?”
“朱兰。”手巾擦着赤红的方脸。
浓浓的朱兰花香味,缕缕的,在工地上氤氲开来。
“新才,改革开放,让部分人先富起来,学校对我们两人非常重视,学校办厂子,能不能成功,就在这一下子。”
“是呀,我是学习化学的,不会做,什么也不是。”
“谁是天生的商人,告诉你,我们土话说的做买卖,按照正式的词语叫做经营,以后我们就谈经营。”
一丝风也没有,树木懒洋洋地站着,远处,是灰蒙蒙的天空,挂着慈祥的微笑。
矮小的范姿轩,推着二六平把,书包里藏着迷惑的问题,竞争,经过一番折腾以后,上去了的上去了,败下来的败下来,她没有优势,像她的长相,朴实黝黑,寻到了宋新才门口的大桥边,大鹅、鸭子叫着闹着,欢腾着。
宋父抱着玉米秸,从墙角走来,脚下的老母鸡抵挡着去路。
“大爷,宋新才宋老师的家,在这里吗?”
“是呀,这就是。”
“新才,有人找。”宋父边走边喊。
“你不是范老师吗?”他懒洋洋地走出大门,盯着她的眼睛,足足看了好几分钟,她羞涩地低下头。
“是呀,宋老师。”轻轻的甜甜的回音。
“你找我?”痴呆的眼神,轻轻地瞟着。
她点点头,黝黑的脸上,挂着不易察觉的微笑。
“有事吗?”
“问你几个化学问题?”
“你是准备考师范的?”
“嗯。”
他烦心地走到桥头上,河里嬉闹的声音,袭扰着,心烦躁,拿起石头,眯着眼睛,朝着河里的大鹅、鸭子扔过去,河内扑楞着翅膀跳着叫着,嘎嘎地飞向两边。
“惬意的田园生活,真好。”她蹲下来,陪着他。
镇北学校紧锣密鼓地催出了部分教师下海计划,王副校长和有病的宋新才,其实就是王副校长个人的下海计划,他雄心勃勃,想脱离教师这个被人鄙视的行业,无奈没有机会,机会终于来了,他逮住了,一个现实问题,宋新才算咋回事呢?所有教师都看着,有病吗?不严重,正常上课吗,又不可能,干脆给一个下海的名号,让王副校长带着他混吧?挣钱,容易吗?
宋新才骑着单车,沿着河边,早早地来到工厂,砍柴,添水,点着木块,倒水,这个工作点燃了他的兴趣,脚下的沙滩,坐着可以,躺着也行,无聊的时候,把脚伸进沙堆埋起来,用手堆成小山丘,都可以,一边是快壶的吱吱声,一边是校长不紧不慢的吩咐声。
一辆单车走进了沙滩,闷声闷气的。
“傻。”嘴里咀嚼着,不知道哪个傻瓜走进了沙滩。
“宋老师,早来了?”
听起来顺耳的声音,他知道是她,让人不喜欢也不感兴趣的那种,小巧的个子,剪到耳根的短发,看起来红厚的脸皮。
“帮着干点,能干多少是多少?”平铺直叙的声音。
她坐下,拿出练习本,望着沙滩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脚印,惬意的神情写在脸上。
“真好。”
“是不是有种舒服的感觉,”他来了精神,“小时候的,带着鼻涕那种的。”
“真逗,”她笑着,“我们玩家家的感觉。”
他和她举起手,拍着,欧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