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猪在圈里咴咴叫着,前爪搭在圈墙上,昂着脑袋,范母拿着棍子,敲打着圈墙,母猪悻悻地跑到南墙跟,无神地站着。
一个打扮新潮的爆炸头,从门口伸进来。
“闺女来了?”范母笑着,“新烫的头发吧?”
“就这样,省了钱了,”她走进门,“大娘,在家忙啥?”
“这不母猪不老实?起圈了。”
“晓丽来了?”范金红走出来,“母猪不老实怎么回事,起圈了,知不知道?”
“好你个范金红,”王晓丽岔开话题,“听说上城了?也不和我一块?”
“有啥事?”
“弄两本书?”
“复习考学?”
“说不定弄上来?”她狡黠地笑着。
“过去贼了,拎担杖?”
“命运的事情,说不透,金红,明天和我一起,上城。”
“中午饭,你管?”看着她的富有挑逗性的嘴唇。
两辆单车,二八弯把二八平把,在绿荫婆娑的公路上行驶着,两个绿色书包斜挎在背上,迎着凉爽的清风,心满意足,写在轻快的车轮上。
“大长脸考上,对你,打击不小吧?”
“大长脸考上,你的消息,得的挺快的?和你实话说吧,大长脸不是我?”鄙视写在抿着的嘴唇上。
“什么事?”
“大长脸是有心机的,不是容易上当的。”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三把韭菜两把葱的,打动不了大长脸?”
“我能看中大长脸?”
“看中看不中,你自己知道。”
“你好,傻到把名额让给大长脸,结果大长脸考上了,不是傻到家吗?”
“她顶多比我早去一步,我马上会撵上的。”
单车挤着,书店门前的广场上,带着鸭舌帽两眼放着紫光的老人,寸步不离地跟在身后,直到从他们手中接过带着褶皱的毛票,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跃上台阶,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寻找着空隙,侧着身子,移到柜台前,放光的眼睛,搜寻着中考复习课本。
“要几门?”服务员走过来。
“主要是,语文、数学、物理、化学、政治。”
“这不是中考复习资料吗?”
“是呀?几门?”
“数理化、语文、政治吧?”
“好的。”
沿着杨树洒下的阴凉,单车擦着路边,不知不觉地出了城里。
“金红,任务完成了,找个地方吃饭吧?”
“这里的饭菜贵,到镇上的小饭馆,便宜的很。”
“还有多少路?四十多里,饿不死?”
“坚持一下,我是给你省钱呀?”
“男女吃饭,有女士付钱的吗?”
“你这可是赖账?”
“到饭馆吃饭,如果老板让我付,我就付,老板不说话,你就付?明白了吗?”
“明白了,今天算是被你算计了。”
“范老师,又来了?”老板的眼皮上下挤着。
“嗯,老板,”他假装没有看出来,“两个小菜,两碗面条?”
“好嘞,稍等。”
吃完饭,坐在桌前,喝着水,他们谁也不想说话,熬着时间。
“王晓丽,这顿饭,老板做的怎么样?”他打破了沉默。
“挺好,好极了。”
“这顿饭,你不找老板,拉呱拉呱?”
“不急,等一会儿吧?”
他站起来,走到门口。
“范老师,记着?”老板商量的口吻。
“该是自己的,拉不下。”他叹口气。
“我说对了吧?”咯咯的声音从凌乱的毛发中弹出。
“人生,男人就是不能和女人一块吃饭,是吧?”
“咋了?刚才还好好的?”老板迷惑了。
太阳炙烤着大地,闷热的空气,压抑着每个人的灵魂,柳树的枝条低垂着无所事事的心境,太阳灶上,铁锅里嘶嘶地冒着白气。
郭晓文端下铁锅,开水装在暖瓶里,拎起水桶,填满,放在支架上,握着暖瓶走进办公室,马丽雯拿着课本,走向教室。
“开了?”她扬着手,擦着腮边的秀发。
“开了。”
“太阳灶省我们很多劲呀?”
“如果改进一下,用高一点的铁锅,能够蒸馒头,更好。”
“太好了,解放妇女了。”她投来开心的微笑。
深秋的夜晚来的太快,舒适和痛快盖过了中午的燥热。
碾过草地,他推着单车,走过柳树下,默默走到门口。
“郭老师?郭老师?”一个身影从后面追上来。
“有事?”他停住车,回过头,有点不耐烦的样子。
“非要回去?”
“好长时间了,也想?”
“我还是想请你住下?”
“下一周吧?”
“那好吧?保证不是向西?”她的眼神里充满了迷离和犹疑。
“我保证。”他举起右手。
“那走吧?在家住烦了,早点回来。”她笑了,笑的那么灿烂,像风划着的薄云,一晃消失了。
“你回吧?”他摆摆手。
“你走吧?我锁大门。”
咣当一声,大铁锁扣在铁柱上的声音,他的心战栗了,浑身哆嗦着,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夕阳把最后一抹余晖,淡淡地挂在树梢上,嫩嫩的,生生的,浅黄的,像小鹅毛茸茸的嘴巴。
村庄里大鹅、鸭子是土路的主人,旁若无人地迈着步子。
慢慢地走着,躲避着这些欺软怕硬的生灵,破旧单车的沙沙声,透过耳膜传进他的心里,这声音那样熟悉,那样亲近,有种久违的关切。
“郭老师?郭晓文?”马老师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什么大事?”他跳下车子,回过头 脸色蜡黄。
“不知怎的,我有点心慌气短?”
“我们到诊所去看看?”
“不是那个意思。”
“哪个意思?”
“我还是担心你?”
“我这么个大人,担心什么?回吧?”
“你走吧?”
他骑着车子,走到北头,右拐向东去了,她望着他的背影,双手抚摸着烫人的双颊,用劲摩挲着,摇摇头,平复着难言的心绪,人生真的很难,叹口气,推着车回了。
车子慢慢地东行着,跳过小河,鱼儿游着走着,钻进边上的鹅卵石,不一会儿,一阵浑水,换了别的地方。
“人生像条鱼,该有多好。”他调转回头西去了,用力加劲,车子像一阵风,快速地通过了监督的路口。
“难道自己没有重新选择的余地吗?”他想着那个让他神魂颠倒的夜晚,都怪自己,怪自己没有把持住,车速慢下来,腿有些沉重,像灌了铅。
“哎,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