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学校一片沉寂,月牙挂在树梢上,洒下迷迷蒙蒙的幻影,影影绰绰的大柳树,像虚幻的迷人的梦,小操场寂静无声,一两声遥远的犬吠声,碎片似的,叨扰着这个世界的宁静,他们三人围着操场转着。
“马老师,一个人在这个学校,坚持多久了?”他似问非问地闲聊着。
“说不清了,初中没有毕业就在这里教学了。”
“为什么不继续上学呢?”
“我就是后边这个村的,这个村实在找不出别的老师。”
“你习惯吗?”
“不习惯怎样?我父亲是这个村的干部,我们村的人,多数上到小学就不上了。”
沉闷压抑在两个人的心上,通过牺牲一两个人的做法,难以收获大的改观。
“娘,有郭叔叔,我再也不用害怕了。”
“害怕什么?”
“晚上夜猫子哇哇的叫声,像小孩子的哭。”
“晚上哇哇的,比较凄厉。”
“郭老师,你来这里,这里的孩子就有希望了。”
“马老师,大哥呢?”他岔开话题。
没有回音,听得见嚓嚓走路的声音,走的很急,站住了。
“郭老师,已经很晚了,回去休息吧。”
月牙匆匆的,一会儿钻入云层,一会儿露出朦胧的脸庞,他站在柳树边,望着整个苍穹里,还有一些不起名的闪烁的眼睛,寂静无边,一股惆怅席卷着内心,他下意识地回头,看着她的窗户,一个女人模糊的曲线,垂在肩上的秀发,凸起的乳部,蛮细的嫩腰,灯光瞬间熄灭了他的幻想。
夜难眠,心事重,他轻轻地围绕着三棵大树转着。
“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他想起了古人的一首诗。
他想到了另一个女人,稚嫩的肤色,可餐的面容,毕业了,心远了。
匆匆西移的月牙,隐进了云层,过了一会儿,又悄无声息地露出头来。
“夜深凤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故欹单枕梦中寻,梦又不成灯又烬。”
远处传来了轻轻的朗读声,“谁呀,这极深邃的夜晚。”
“是你吗?马老师。”他读着熟悉的声音。
“是我?为什么还不睡?”马老师从树荫处走出来。
“你为什么不睡?”他反问的语气里,充满了爱怜和关心。
“郭老师,有什么烦心事?女朋友?”
月光下的他点着头,胸内像蹦跳的兔子,似乎让人发现了自己掩藏的踪迹。
“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为什么这样消沉?”
“我也不知道,前途迷茫呀,马老师,你为什么也这样消沉?夜深凤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故欹单枕梦中寻,梦又不成灯又烬。”
“没有呀,我是顺着你的古词,背下来的。”
“马老师,你也喜欢词?”他惊喜的,在这寂寥的学校里,还能寻到一丝文雅,一片安慰。
“是呀,年轻时做过梦。”
“马老师,大哥呢?”
“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天不早了,睡吧?”
“好的,马老师。”
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翻来覆去,他不想去想,又不得不想,那个灯光下优美的曲线,屋顶现出轻轻的叭叭声,可能是灰尘,也可能是秫秸的叶片,脱落在屋内的某个角落。
“这鬼地方。”
“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他背诵着,“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天不早了,睡吧?”
“春霖,你为啥?”
“今晚如何安睡?”他披着衣服站起来,望见窗外如梦的夜晚。
“夜深凤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他想着,诗人无可排遣的寂寞,“故欹单枕梦中寻,梦又不成灯又烬。”
斜映在屋内的月光渐渐东移,屋内陷入了黑暗。
“奇怪的马老师,我问他的老公时,她遮遮掩掩,到底什么事情?”
他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她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第一次失眠,她不知道他的到来,是福是祸,对她有什么样的感觉,只觉得浑身孕育着从未有过的轻松和快意。
“夜深凤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故欹单枕梦中寻,梦又不成灯又烬。”
她从炕上下来,站到窗前,看见外面白银渐去,月儿速速地西去。
“来了个老师,来了个青年。”她自言自语的。
学校的早晨醒的格外早,老柳树上的鸟儿,不停地叫着,清脆的,划着弧线的,沉闷的,嘎嘎的,顿然的,柔细的,清清的,声音跌落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一场浓雾盖住了操场,飘来飘去的。
他穿着运动鞋,运动衣裤,在操场上跑着,一圈、两圈、三圈、、、
远处屋山的黑影里,一个高大的身影,瞭望着。
他拿出铜盆、香皂、毛巾,洗着脸,刷着牙,洗刷完毕,轻松地走在来过的草地上。
“郭叔叔,叫你吃饭?”后面传来了大小的声音,他吓得哆嗦了一下。
“大小,吓我一跳,我自己做点吃,就行了?”
“不嘛。”大小拖着他的衣角。
“好孩子,不麻烦你娘了?”
“我娘说了,不去不行?”
“大小,回答叔叔个问题,叔叔跟你去?”他蹲下身来。
“叔叔,什么事情?”
“大小,你爷呢?”
“我也没有见过我爷,我没有爷。”
“胡说,哪有没有爷的?”
“你问我娘去,我没有见回我爷?”大小拽着他的衣服,趔趄着。
“好好,我去。”
堂屋的小饭桌上,周围摆上三个马扎,几个馒头,三碗稀饭,一碗辣菜疙瘩。
“郭老师,我们条件有限,将就着吧。”
“马老师,你看,给你添麻烦了,我也是农村孩子,虽然大包干了,我村晚了一年,现在一多半时间,还是吃玉米面。”
“那就好。”
“娘,郭叔叔问我,我爷呢?”
“大小,你能不能让我省心,安心吃饭。”
他抬头看看她,她垂着睫毛,脸色暗淡,阴郁的脸上变得煞白。
“谢谢,马老师,我够了。”他吃完了一个馒头,端起稀饭,夹起一大块辣菜疙瘩,嚼着,“好香的咸菜呀”。
“郭老师,我做的饭,还合口吧?”
“谢谢,马老师,我吃咸,口味挺重的。”
“那就好,辣菜疙瘩,自己腌制的。”
“吃出来了,挺香的。”
学校内的几十个学生,欢快地嬉戏在老柳树下,做着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喜鹊站在树枝上,嘎嘎叫着,有的飞向空中,有的伸展翅膀。
办公室门口的边上,上课用的钟,沐浴在风中,吊着的绳子划着曲线。
他走出办公室,握起下面的绳子,用力拽着,校园内响起了当当当的响声,满脸汗水的学生争先恐后地跑向教室,她拿着课本跟在后面。
他拿着三角板、半圆仪、课本,拎着教学仪器,和学生们打着招呼。
校园里响起了老师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