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胡同也不优雅于农村,照样是曲里拐弯,郭晓文骑着车子,来到了高中老师李老师的门口,打开大门,搬着一箱白酒,望着屋内。
“李老师,在家吗?”
“李强老师在家吗?”
“谁呀?”屋内传来了柔弱的熟悉的声音,那文质彬彬的声音。
“老师,我是郭晓文。”
“晓文呀?”
说话间,李老师迈着轻盈的步子,手扶着眼镜,碎步点点的,那纤细的身子骨,瘦削的身架,弱不禁风的感觉,依旧没有改变。
“晓文,你这是到哪里去?”
“老师,来看看你,师范毕业了,没有过来看看你,考上学,多亏了你教的语文呀。”
“过去的事情,考上就好,考上就好。”
“老师,你让让我呀?”他搬着箱子。
“你看,我都忘了,怎么不上午来,中午一块坐坐?”李老师笑着。
“再一次吧。”
李老师的装备,和农民没有什么差别,四间矮小的房子,破旧的玻璃窗,青瓦上散发着绿色的青苔,唯一高贵的是天井内一条窄小的用砖头石块铺成的小路,他的内心一沉,老师,一个贫穷的代名词。
走进堂屋,一个灶台,一个黑旧的饭厨,西间,炕东头南北卧着一个炕头柜,炕头柜上叠着几床被子,李老师伸手邀请他坐在炕沿上。
“晓文,有什么事情吗?”
“老师,你是看着我和春霖长大的,我喜欢春霖,在师范里交往的很好,谁知毕业了,她对我不冷不淡的。”
“没有和她深谈吗?”老师扶着眼镜架。
“老师,谈过,没有什么起色?”
“主要是什么原因呢?”
“主要在于她的父母。”
“你是什么意思呢?”
“老师,我是想,你能不能出面和她的家长谈谈?”
李老师望着东墙上的画,沉思了一会儿。
“这好事,我谈也行,可是,晓文,你要有个思想准备,谈过之后,还有后路可退吗?”
“老师,”他叹口气,“也只能这样了,我母亲病情很重,就想让我定下来,我和谁定?”
“那你母亲的意思是?”
“能定下来,就定下来,最好,她活着,能够结婚。”
“刚刚毕业,难度有点大。”
李老师抱着他送来的那箱酒,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了田春霖的门口。
“老田在家吗?”
“谁呀?”田母双手洗着衣服。
“我?李老师。”
“啊,李老师,快进,老田在厕所里挖厕所呢?”田母抬起头。
“老田,你看,这些活,还要亲自挖?”李老师走进院子。
“李老师,不亲自挖,能指的上谁呀?”田父抬起头。
“老田,快出来,歇歇,你看,我搬着酒,快接下。”
“这不快要种白菜了,挖点粪。”田父擦着汗滴。
“老田,不用那么费劲,用点化肥,不就轻松了。”
“李老师,话是那么说,我们供销社、工商、税务,没有熟人呀,买不到平价化肥,高价的,用不犯。”
“是呀。”李老师叹口气。
“你看邻居的女儿找了个工商的,平价化肥,农药,电器,什么都能买到,多好。”
“你的女儿也不错,师范毕业了,也是一顶一的高手。”
“啥 ?高手?拉倒吧,李老师,你看,你做了一辈子高中老师,拖着6个女儿,不是累的眼里眼泪嘴里鼻涕的吗?”
李老师像被人揭了伤疤,尴尬地笑着。
“李老师,你看那些老师,有一个是一个的,都是些蛐种。”田母数落着。
“李老师,你别心惊,我们都是老邻居了,实话实说,实话实说。”田父不好意思地笑着。
“我们现在刚刚改革开放,国家用钱的地方很多,以后肯定不能这样。”
“话是这么说,三十年之后,有谁无谁呀?”
“听说孩子毕业了?”
“在镇上小学。”田母高兴地介绍着。
“听说春霖和一个男同学关系不错?”李老师提示着。
“李老师,不错是假的,小孩戳尿窝,邻居家的临时工,都从工商找个对像,我们是铁饭碗国家粮,还能找个比她差的。”
“孩子找对像的事情,别干涉太多,两个小孩愿意来往,就来往呗。”李老师继续自顾自地说着。
“我是不能让她一辈子受罪。”
嘟嘟的喇叭声,一辆拖排汽车停在邻居门口,田父、母亲走到大门口,站着,羡慕地望着华丽的场面,李老师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
车后斗里,卸下来一辆崭新的二六自行车、几袋美国二胺、几个大点的纸箱。
“李老师,你看那几袋子美国二胺,值多少钱?”田父羡慕着。
李老师摇摇头。
“供销社的平价和外边的高价之间,光那个差价,就比你现在一个月的工资还高。”田父伸出食指,转着。
李老师惊恐地看着田父,像不认识似的。
“我们老百姓买到的都是高价。”
“平价的上了哪里去了?”李老师的脑袋往前凑着。
“自然有个地方去。”田父摆着手。
“那是,那是。”
“李老师,如果你能弄着平价化肥,我给你卖,很多人争着买,老百姓,你便宜一元钱,就买你的。”
李老师啊啊地应付着。
“李老师,你看着那个二六平把自行车,平价一百多元,从供销社推出来,纯挣二百多元,你半年多的工资。”
“啊,老田呀,孩子们之间的事情,你愿意他们来往吗?”
田父的眼睛老是在那辆车上转悠,没有离开。
“可以可以,”田父随口答道,“钱来的真是可以。”
小学操场的跑道周围,一抱粗的钻天杨,撒着凉阴,树下划出了白色的跑道,喇叭里播放着《甜蜜的事业》歌曲。
甜蜜的工作,甜蜜的工作,无限好啰外,甜蜜的歌儿飞满天啰外。
宋新才推着二八平把、田春霖推着二六平把,在操场的跑道上,转着圈。
“春霖,我们可以考大学了?预备了吗?”
“不像你们有雄心壮志,想实实在在的当孩子王。”
“人各有志。”
“我还是愿意接受父母的安排,女人不能选择出生,但是可以选择未来。”
“女人要嫁得好?”
“我没有那么说。”
“女怕嫁错郎?”
“我没有那么说。”
“抽空,去看看晓文吧,他的担子够重的。”
“是呀,搁到谁身上,那样的家庭,谁也受不了。”
“是呀,走上社会,远比上学事情多。”
“真是一点也不愿意长大,对了,你准备考学吗?”
“我准备试试,也不一定。”
“你准备学习哪种外语?”
“日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