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间麦草铺成的老屋,敦敦实实地趴在沟沿上,老椿树挫裂着树皮,站在门口的拐角上,胡同拐着直角,下雨,胡同是雨水的通道。
宋新才带着白纸,拐进胡同,走进郭晓文简陋的家庭,放倒饭桌,铺上割好的四开白纸,涂着浆糊,范金红跪在炕上,接过涂好的白纸,一个涂,一个贴,麻利爽快。
“金红,糊好,不要把纸弄斜了。”
“知道,晓文婚房吗?”
“顶棚和四壁是洁白的,空间里挂上黄色或者红色的灯笼,俊极了。”
“灯笼我会剪,剪好后粘起来,一长串一长串的,挺喜庆的。”
“大喜字我会剪。”
洁白的颜色,装饰着狭小的空间,喜庆的儿童画,对对鸳鸯活跃在墙上,南墙到北墙,东墙到西墙,串串的红色或者黄色的灯笼,像情侣的梦,飞扬着。
房屋中间探着红色的灯泡,像活跃的眼睛,艳丽、清新、惊奇。
“这个新房,真俊。”村民发出惊奇的赞叹。
“这是我村第一家。”
疾病缠绕着母亲,喜气洋溢在脸上的每一个角落,世文抱着母亲,在新房里转了一圈。
“喜气,新鲜,多亏了新才和金红。”
“好呀,我可以放心地去伺候你奶奶了。”母亲满脸的知足和感恩。
“娘,你是咋?我嫂子过门,喜气冲去晦气,你就好了。”
“也是,也是。”母亲开心的话语,充盈着每一个角落。
周末的黄昏,夕阳洒下了奇异的碎片,遍地金黄,像早升的朝阳。
饭馆的八仙桌上,四个小菜,盆里的热水里,一壶白酒,懒洋洋地站在蒸气里。
“今天晚上,我还有点事情,少喝点。”生活袭扰着范金红的梦境。
“老板,过来?”宋新才的声音里,掺入了硬硬的东西。
“哎,什么事?”老板擦着手,陪着笑。
“陪着兄弟喝一杯?”
“新才,不是不喝白酒吗?”范金红纳闷着。
“不喝白酒,那是过去,今天兄弟要喝一杯?”他端起酒杯,仰头,随着吱吱的声音,白酒下肚。
“来,老板,闷了。”他倡议着。
“不不,我还要做饭?”
“喝了,不喝,小人养的?我先喝为敬。”
几杯酒下肚,脸红起来,话多起来。
“新才,不是一直少喝的吗?”
“今天我要多喝了。”
“闷!” 宋新才和老板一碰。
“闷。”老板红着眼睛。
“雅菲,订婚了,雅菲,订婚了,菲,看得起临时工,看不起我,为什么?”
“新才,你喝多了?”
“不多,凭什么临时工看不起一个正式的?民办教师看不起师范毕业的?”
“新才,是她没有眼光。”
“老板,喝。”
“闷。”
“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
夜里,星星隐进云层,地上,手电筒的亮光像天上的星星,
“新才?新才?”范金红推着车子,吆喝着,寻找着,“他去哪了?”
“新才?新才?”宋父深一脚浅一脚地寻找着,“金红,新才喝了多少酒?”
“大爷,不多啊。”他隐瞒实情。
“平时就是喝点啤酒。”宋父叹息着。
“我倒河边,该找的地方都找了,没有发现?”村民的裤腿上,沾满着泥巴。
“我们顺着公路,快要到城里了,没有发现新才?”村民推着车子,显出疲惫的脸色。
“学校也去看了,没有。”
“我们到刘雅菲家老师去问问?是不是到过那里?”范金红提议。
人们推着车子,步行着,手电筒的光亮,扫射着路边沟边,来到刘雅菲的门口, 他蜷缩在门口,躺在一边,车子扔在沟边,浑身沾满泥巴,脸上横一道竖一道的,打着闷声闷气的呼噜,像缺鸡毛的风箱。
新一轮的教学督导开始了。
教室里静悄悄的,镇里的听课老师威严地坐在教室后面,打开夹子。
“同学们好!”郭晓文拿着课本,走上讲台。
“老师好。”起立,班长喊着。
“请坐。”
“上一节课我们学习《古诗二首》(泊船瓜洲和秋思),现在找同学背诵一下。”
火热的场面,在教室里传递着,同学们纷纷举手。
“老师,我、我。”有的站着。
“老师,我、我。”有的跑到中间的过道里。
他扫视着学生,学生离开位子,跃跃欲试。
镇里的听课老师,站起来,巡视着教室,严肃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同学们,这首诗有一个词语用的特别好 ,在哪一句话里面?”
“春风又绿江南岸,那个绿字用得特别好。”
“这个同学,回答的特别正确,绿,这个词语用在这个句子里,是动词用法,原来是形容词,按我们现在的话说,用错词语了,或者说是错别字,作者王安石是名家,谁又敢说不对呢?事实上,词语的活用才是写作的技巧。”
办公室里,空气凝固了似的,郭晓文、马丽雯,镇里的听课老师,谁也不愿意多说话,听课的老年老师,摘下眼镜,右手提着。
“根据镇里安排,新老师普遍听一次课,不拐弯了,单刀直入吧,郭老师这堂课呢?水平是有,但是呢?我们毕竟是乡下,课文是个一,你就教给学生一吧,不要拓展了,更不要把初中学习的内容教给学生,学生接受不了。”
“老师,我的讲课思路是?”
“不要解释,什么用错词语了,典型的没有用错,为什么说用错了呢?”
“按照语法的规律,那个地方不是动词吗?”他辩解着。
“你这个小青年,一点也不求上进,”镇里老师的脸铁青着,手颤抖着,“我给你指出错误,你是这个态度?”
“老师,这哪是错误?”
“你说你的教学四段论,在哪里?哪四段?哪是开头,哪是结尾?”
“老师,导入课题,进行讲解,小结,布置作业,哪里不是四段论了?”
“老师,他是青年,让让他?”马丽雯站在中间。
镇里老师接不上话,脸色变紫,找不到合适的词语,颤抖着,拎着兜,冲出办公室。
“这个不求上进的青年,我说一句,他有一句,这是上进的表现吗?镇里老师边说边跨上车子匆匆走了,接着又回过头,“马老师,我的眼镜?”
“别和青年一样?”她拿着眼镜走出来,“老师,原谅他?”
“我做老师的时候,他还没有出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