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壮的杨树挺拔地站在公路的两侧,斑驳的树荫懒懒洋洋地筛在路面上,绿鼻子拖挂车拖着刺耳的鸣叫,从远处晃晃悠悠地疾驰而来。
喜鹊在树丛中扑楞着翅膀,嘎嘎的叫声,洒在清凉的树荫里。
清脆的自行车的铃声,和着嘻嘻哈哈的笑声,洒落在公路上。
毕业了,他们骑着车子,舒适地蹦跳在树荫里,两辆二八平把,后座上还有一个田春霖,一辆二八弯把,笑声艳羡在每个人的心坎里。
郭晓文撒开车把,平伸着双手,哼起了歌曲,毕业了。
“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激动人心的旋律,慷慨激昂的节拍,飞向空中,飞向田野,歌声惊动了路旁矮树上的麻雀,尖叫着飞走了。
范金红低头弓腰,车轮发出嗖嗖的声响,撒开车把,举着双手,快活地喊叫着。
“我们毕业了。”
“我们挣钱了。”
“哎,你们听说了吗?”郭晓文笑着,“7月上旬报道,可以领取一个月的工资了,如果7月下旬报道,半个月的工资?”
“谁说的?”平把的宋新才露出惊讶的神情。
“你们就欢吧,想吧?”后座上的田春霖柔声细气地回应着。
“我们想你的喜糖,可以吧?”宋新才挤着鬼脸。
“去你的?”田春霖甩了一下脚。
“肯定是胡说,这些情况不是一般情况,肯定要统一。”弯把的范金红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想着,我们一定要在7月上旬去报道。”
“当然。”宋新才笑着。
“看,前面有小溪流。”范金红的单车嗖的一声冲出去。
车子插在路旁的树荫里,宋新才脱掉鞋子,挽起裤腿,踩着石块,弯下腰,双手捧起水,向着对岸泼去。
田春霖趔趄着身子,下着斜坡,郭晓文扶着她的胳膊,慢点,春霖。
“我又不是小孩子?”她甩开扶着的胳膊。
“一辈子关心,才是真的。”范金红起哄着。
“我好想呀。”郭晓文笑着。
“你们只知道谈情说爱,我们多少岁,才18岁,甚至不到18岁,至于这么着急吗?”宋新才望着潺潺的溪水。
“我们从农村跳出来,不容易,已经是城镇户口了,到哪里去找城镇户口的另一半呢?”范金红忧郁地望着打转地叶片。
“什么?说着看,城镇户口那么难找?”宋新才笑着。
“我们是城镇户口了。”细高地郭晓文双手卷成喇叭状。
“我们是城镇户口了。”他们嚷着。
声音越过枝杈的缝隙,消失在蓝色的白云里。
郭晓文单手扶着车把,蹁腿上车,唰唰的声音,铺展在水泥路上,田春霖轻扶后座,轻松落座。
“今天像往常一样,在我家住一夜,明天你们各自回家,好吗?”宋新才征求着建议。
“好的,先把春霖送回去。”郭晓文回应着。
“我们快点走,让他们在后面说说悄悄话。”范金红低头躬身,用力踩着车踏脚,二八弯把像脱缰的野马,速速地前去。
“我撵他去。”宋新才手指着前方。
“好的,”郭晓文心里涌起了一丝涟漪,“感谢弟兄们。”
“快蹬吧,看你样子,不像个好东西。”田春霖在后座上催促着。
“你往哪里跑?”宋新才哈哈哈笑着。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呀,车上情侣笑嘻嘻。”范金红笑着唱着。
夕阳悠悠地下着山,洒下了漫天彩霞,回归的鸟儿站在树枝上,唧唧地呢喃着火红的傍晚,牧牛的儿童赶着牛,走在小路的青草里。
郭晓文载着田春霖,拐下公路,在玉米田间的高低不平的土路上,蹦着。
“春霖,我们的事情,能不能定下来?”
“还需要怎么定下来?”
“毕业了,应该成家了?”他叹口气。
“成家?成家?我感觉还是孩子?”她咯咯笑着。
夜色将要拉下幕布,黑夜前的白光朦朦胧胧的,孩子的母亲吆喝着晚归的声音,时断时续地压过来。
“怎么办?怎么办?”他的内心砰砰跳着,右脚着地,左脚轻轻勾着链子,哗啦一声,链子掉了。
“怎么了?”她下车问着。
“掉链子了,还有一里路,走着吧?”
“你呀,早不掉链子,晚不掉链子,偏偏在土路上掉链子。”
“春霖,你看,这是什么?”他停住车子。
她回过头来,迷惑地望着他,暮色中,他拽住她,用力一拖,双手紧紧地抱住她,他闭着眼睛,感觉到她的身体冰凉着,颤抖着。
“郭晓文,你干什么?吓我一跳?” 她挣脱着。
他紧紧地拥抱着,脑袋热的像裂开一样,攥着她冰凉的手,用力越来越大,分明感到她急促的喘气声,直冲他的脑门。
“郭晓文,你干什么?我恼了!”她声嘶力竭的。
惊慌地松开了手,静静地看着她,大脑里一片空白,只感觉呼呼的热流向外喷着,她拢着头发,双手摸了一把脸,清着嗓子,一阵酸痛涌上心头。
“郭晓文,你真下流。”她恼怒地指责着,向着黑魆魆地前方走去。
他推着车子,像犯错的孩子,可怜巴巴地跟着,夜,静的像无风的早晨,只有车链子邋遢在地上的丝丝声。
“春霖,走,上来吧,我推着你。”
她不说话,默默地向前走,紧张的空气里,起伏着吧嗒吧嗒的脚步声。
“春霖,我错了,不行?”
“郭晓文,亏你想得出?”
喧闹的声音在傍晚的村庄里噪杂地传递着,房屋里露出了或明或暗的灯光,偶尔一两声牧牛啼叫乳牛的哞哞声,院内的大鹅,伸着脖子,旁若无人地嘎嘎叫着。
他推上车子,在她的身边跟着走着。
“春霖,求你了,上来吧。”
“郭晓文,我还敢上去吗?”
“敢,是我不好。”
“链子不掉了?”
“这次,保证不掉了。”
她拽着后车座,沉闷地上车。
“往左,往左。”她生硬地喊着。
“直行不是你的家吗?”
“我说往左。”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他调转车头,驶向左边的胡同。
“好了,好了。”
她跳下车,背着包,朝着来时的方向走着。
“你这是咋了?”他跟在身后。
“不咋。”不满意的声音。
“刚才是我不对。”
“我没有说不对,我只是说往左。”她的声音轻轻的。
“春霖,刚才是我不对,这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不想让我的家人看见。”
“我们的关系早晚会知道的。”
“到那时再说。”
她回过头来,伸开手,阻止他前进,她的父亲路过胡同,站住了,惊讶地看着。
“春霖,黑天了,还在外边?”
“爸爸,怎么是你?”她抬起头。
“怎么可能不是我?”父亲诡异地笑着,眼角瞅着他,“春霖,这是谁呀?”
“爸爸,我的同学郭晓文,送我回家的。”
“天黑了,还不把人让到屋里去?”
“伯父好,这次就不去了,下次吧。”他掉转车头。
他跨上车子,拐进胡同,田父的眼睛紧紧盯着消失的黑影。
“春霖,看中那个骑车的?”
“爸爸,怎么老不正经?”
“也就是我的宝贝女儿说我?”父亲狡黠地笑着。
田春霖捂着嘴,咯咯笑着,低头走向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