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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氏二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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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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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来缘往》连载

第八章 心事重重

小路的两旁,密密麻麻的,堆集着,拥堵着,像雾一样的刺槐,蜿蜿蜒蜒的,延伸到天边,刺松树叠叠的,牵着,走着,在层层的梯田上。

浓荫围困着的田地里,生长着一片瘦弱的玉米。

父亲赶着牛车,他坐在车辕上,掉净毛的老灰牛慢慢悠悠地晃荡在弯曲的土路上,坑洼不平的小路,碾碎着内心的美梦,农村这块贫瘠的土地,啥时候生长出安逸舒心和厚厚的金钱。

父亲吆喝着,拴在一片茂密的刺槐树旁边,大牛悠闲地转着圈,啃着草。

范金红站在田地的一头,除了尺高的老草,就是堆堆的嫩草,攀着跟,连着梗,缝隙里插着一棵柔弱的黄苗子,他拿着锄头,鼻孔里出着粗粗的气息,这样的地方,长什么庄稼?

父亲蹲在地里,手指伸进僵硬的泥土,捏着,抠着夹在苗间的小草。

“这天气。”他掏出手帕,擦拭着脸上滚下的汗珠。

“仔细点,不要漏掉,小时一寸,大了一丈。”

“知道了。”

“不要把苗子锄出来,那样就歇苗了,没有产量了。”

“知道了。”

“回回说知道了,过后一看,全是死苗。”

蓝色的天空里,无序地排列着几块坷垃大的白云。

“快要晌天了,爷,回去吧,下午再干。”

“越是晌天,越要锄,锄出草来,马上晒死。”

“坷垃云,晒死人。”

“也晒死草。”父亲生硬地回击着。

崖上的田地里,有人背着喷雾器,喷洒着雾气,除草剂的刺鼻气味随着微风,飘着移着。

“爷,别人都打除草剂,省劲。”

“孩子,你相信那个,我相信手。”

“相信手,我们累死了。”

“你才干几天活,累死了,我和你娘不是常年六辈子在地里淌汗吗?”

“今天下午,我就打除草剂,不干了,太热了。”

“你敢,这会儿正是晒草的好时候。”

“爷,也是晒我的好时候。”

“农村人,怕晒?怕晒,别生在农村。”

“下辈子,我就不出生在农村。”

“回去吧?”父亲直起腰,看着脸色燥红滴着汗水的他,微笑着,“回去吧,这有志气,我再晒晒我这老身子骨头什么的。”

像是得了尚方宝剑,腿脚飞快地在田埂上挪着,一路下坡,拐弯,进门,捧起汤罐,抬头饮水,灌里的水顺着嘴唇两边,滑落到肚皮上,滴进堂屋里。

“这农村。”他叹着长长的粗气,拿着马扎,夹着蒲扇,走到门口的槐树下。

“地里,累吧?”母亲凑上来。

“累啥?别人都打除草剂了,我们还在地里拔草,拔一茬,出一茬,这不累死人吗?”

“那个老不死的,就是榆木疙瘩,社会进步了,上边还能哄我们?”

“娘,科学种田,省工省力,我们还在地里费时费力。”

老牛的哞哞声,像一声炸雷,传了进来。

“自家的牛,你爷走到屋后了。”母亲的脸变了颜色。

他回过头,没有说话,听着父亲嗒嗒的脚步声。

“你们娘俩说我什么坏话?”厚重的沉沉的声音。

“谁敢说你的坏话?”母亲针锋相对地讥讽着。

“科学种田,就不指着我们农民了?农村就应该不种地了?”

“没人和你犟,你是属独角牛的,好挤人。”母亲站起来。

“我不挤人,这些地还用种了?你们娘们会扶犁子?会培地瓜岭?”

“会培地瓜岭的死了,人家还不用活了?儿子,走,屋里吃饭去。”

洋槐树遮蔽着浓浓的烈日,父亲坐在门口边的大石头上,掏出烟包子,点上一袋烟,慢慢地吐着烟雾。

“种地,这玩意,说不得,做得。”父亲自言自语着。

父亲伸出手,烟袋在石头上磕着,直起身,吐口唾沫,摇摇头,回家去了。

没膝深的野草,疯一般地淹没着弯曲的小路。

郭晓文下岭,车子在小路上蹦着跳着,后闸不好使,用左脚的后脚跟蹬着后轮的车圈,车子在吱吱嘎嘎中飞速跑着。

“我是郭晓文,我是郭晓文。”一连串的高声,提醒着路旁的人们。

声音在狭窄的小路上传递着,树旁的鸟儿扑棱扑棱地飞向高空,绿树在他的身旁刷刷地后退着。

石桥上清澈见底的流水唱着歌流下坡去,坐在石桥边上洗衣服的妇女,听见急促的喊声,惊恐地站立着。

“快看,车子来了?怎么那么快?”

“从半岭上飞下来了。”

“他没有后闸。”

“快让开。”他喊着。

平把车子越跑越快,像下山的野马,滚水桥上洗衣服的妇女慌了,他傻了眼,愣愣地望着,怎么还不躲避?

“怎么办?”一个问号在他的脑子里闪着算着。

“郭晓文,快躲开?”

妇女们傻傻地站在桥面,看着越来越近的飞速的车子。

他瞪大眼睛,扶住前把,车子下坡,骑进了东边的水坝里,一头栽倒水里,人和车子插进水底。

“快救人呀。”有人喊着。

“有人掉水里了。”

男人们七零八乱地往桥上跑着,水性好的,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谁掉水里?”

“不是老郭家的老大吗?”

“就是考上学的那个?”

“就是。”

男人们朝着掉入车子和人的地方,游过去,人们惊慌失措地寻找着人和车子。

郭晓文从水底游到岸边,爬上岸,双腮鼓着,用力地甩掉头上的水珠,张开嘴巴,透过一个小孔,水柱向着空中飞去。

“下雨了,怎么下雨了?”

“我是郭晓文。”

滚水桥上,他挥动着书包,大声喊着 。

几个青年从水里抬着车子,来到桥上。

“晓文,真有你的,吓我们?”

“还有这么吓人的?”

“我不是吓你们,是桥上的妇女吓我?”

“晓文,别开玩笑了,快回去吧,家里有事。”

“什么?”

绿树掩映下的三间破草房,寒酸地站在风雨中,枝杈上的鸟巢不时地滴落着枯木,满身树疤的老椿树,吐着绿色的花朵,沉甸甸地翘在空气里。

车子倚着树干,走进院子,父亲扛着锄头外出,爷俩碰个照面,他稚嫩焦急的面孔,碰撞着浑浊麻木的眼神。

“爷,坡里去?”

“好几天没有到南岭上,看看地。”

“我娘呢?”

“你娘在医院里,弟弟陪着?”

没有刷洗的碗筷,在大盆里凌乱地堆积着,他绾着袖子,滴着眼泪。

“什么病?”

“老陈病。”

“爷,你去吧,我刷刷碗和筷子,马上到医院里去。”

父亲弓着腰,走出大门,他把刷好的碗和筷子,放进简陋的饭厨里,拿起扫把,整理着院落,家有病人,院子已经不像院子的样子。

“晓文呀,回来了?”邻居大妈伸过头来。

“回来了,婶子,忙什么?”

“没有什么,你娘的病是老毛病了,喘不动气,去医院看看,不行的话,拉回来, 找点土方,说不定就好了。”

“谢谢,婶子。”

“医院,不是我们这些人住的,差不多,回来吧,痨病墙难倒,放心,你娘还要等着给你抱孙子呢。”

脸上火辣辣的,他勉强笑着。

“晓文,你知道,你这个家庭,不比别的,该说媳妇就说媳妇吧,早晚的事情,有个媳妇,撑起这个家来,你娘有病,你父亲不是那种精怪的人,说个人吧。”

“谢谢婶子,这么多年照顾,我想着,上高中,我家的咸菜吃光了,我娘从你家拿几个咸菜疙瘩,够我一周的日子,忘不了你,婶子。”

“看着孩子有出息,就好。”

“婶子,那我去了,到医院了。”

“去吧,家里有我。”邻居大婶摆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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