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美的只剩下环境了,一排教室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后面的小操场,疯长着自由自在的高草,住宿的地方,立在西北角,好像在荒郊野外,柳树下的小草坪,是学生活动的最爱,可以躺着,可以坐着,可以开心地做着各种游戏。
如果什么也不想干,坐在树下,静静地聆听鸟儿们的歌唱。
“介绍一下,我的铁哥们,镇北初中化学老师宋新才,新奇的新,才能的才。”他对着马丽雯介绍着。
“早听晓文说过,你们是真正的铁哥们。”她的脸变得绯红。
“过奖了。”
“新才,这就是我们单人点的负责人马丽雯马老师,马车的马,美丽的丽,雨文的雯,上下结构的。”他的脸上,眉开眼笑的。
“马老师,现在不是单人点了?”宋新才的内心嘀咕着,难道他喜欢上这个半老徐娘?说真的,高高的个子,模样周正的五官,短巧的毛发,闪着晶莹亮光的肤色,论模样,应该是民办教师中的上品,让他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是个男人头?飘逸的长发不是更美吗?如果不是内心的欢喜,他的介绍会眉飞色舞?
“不是了。”她看出他的疑惑,笑着摇头。
“你是这里的负责人,可要对我的哥们负责呀。”他笑着。
她羞红了脸,低着头,像情窦初开的少女,脸上显着朵朵红霞。
两个男人在校园里走着,一个高兴,一个沉闷,他不知道一个人会变得那么快,他环绕着荒凉寂寞的校园,像无边无尽的沙漠,一男一女,会有什么动人的故事发生呢?
“新才,这里种的菜吃不了,夏天扁豆黄瓜,秋天,扁豆豆角,冬天白菜萝卜,这里吃上很方便呀。”
“你们怎么吃饭?”
“马老师做着吃呗。”
“那你的宿舍呢?”他问着不该问的话语。
“和办公室连着,外面办公,里面睡觉。”
“马老师的宿舍呢?”
“这不,和她儿子的,庄禾人喜欢的是炕。”
“吃饭就是在马老师家里吃吗?”
“是的。”
“我看你们怎么像夫妻生活,是不是将来给我惊喜?”
“年龄上的差距,不可能 。”他摇着头,脸上的表情确是欣喜的。
“我看着,马老师对你有点那个。”
“新才,别疑神疑鬼的。”
“有时候,女人有第三感觉,男人也有。”
“新才,听说你和刘雅菲好了?”他们来到柳树下,扶着树干。
“不是我和刘雅菲好了,而是我想和她好,她不想。”他纠正着。
“我们中专毕业了,有户口了,找个没有户口的民办教师,这么难?”
“晓文,你不清楚,主要是我矮点,不赖人家。”
“是不是我们的职业?”
“你要和什么人比,和城镇户口的相比,没戏,和民办教师比,我们还是有一定优势的。”
“人们常说的臭老九,可能就是我们吧?”
“农村人,看着我们挺羡慕的?”
“我们本身不在一个层次上。”
走出校门,沿着沟边田埂,走进了庄稼地。
“你看,今年碧绿茂盛的庄稼,肯定是个丰收年。”
“是呀,我们从农村出来,又回到农村,虽然考上学,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前途在哪?”
“国家正在拨乱反正,肯定有许多事要做,可是临到我们教师,难呀。”
“兽医专业录取的分数,比师范低,毕业后,给老百姓摘窝小猪,两三块钱。”
“是啊,十几窝小猪,超过我们的工资了。”
“我在这里工作,一下子看到了三十年以后的自己。”
“三十年以后,什么样?”
“驼着背,穿着破旧,满脸皱纹,骑着浑身吱嘎的单车。”
“相信自己,培养人才毕竟是最光辉的职业。”
“可能我们将来要与穷困为伍。”
“我们是刚刚点燃的蜡烛。”
“慢慢流泪吧。”他叹着气。
厨房里,热气腾腾的烟雾从门口涌出,四个小菜摆在桌上,炒鸡蛋,炒豆角,油炸花生米,外加一个炒辣菜,长方桌安放在堂屋中央,紧挨的另一间屋子是火炕。
“马老师,两间房子,也算是比较宽裕的。”他转着。
“学校,能有这样的住房,就算可以了。”
“下雨,烟囱那边漏雨,我刚修的。”他指着屋内墙角黄乎乎的墙面。
“宋老师,晓文,吃吧?”她招呼着。
“新才,要不要喝一盅?”他询问着。
“再一次吧,我来看看,知道了,放心了。”
“大小,给老师拿饭?”
“还是自己拿吧?都是熟人。”他端起饭盆。
焦黄的外皮,里嫩外香,膨软的外形,宋新才拿起一枚圆柱形的玉米饼子。
“好香呀,头一次吃到。”
“如果想吃,可以经常来呀?”
“好的,晓文,你真有福气。”他笑着。
“宋老师,有对象了吗?”她无意地问着。
“没有。”
“应该找了?”
“是呀,高不成,低不就,你可要给晓文打捞着呢。”
“现在提倡自由恋爱。”她绯红着脸。
“马老师的饭菜好吃吧?”他岔开话题。
炽热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柳树上,他坐在草地上,享受着绿荫的馈赠。
孩子们做着老鹰捉小鸡的游戏,郭世文骑着车子,急急忙忙地闯进来。
“哥?”
“世文,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家里没有出什么事情,爷娘让你今晚回去?”
“什么事情?”
“我也不知道。”
“这是晓文的弟弟世文吧?”她慢慢地走过来。
“这是马老师。”
“马老师好。”世文叫着。
“真是兄弟,一个模样,真像。”
两辆车子并排着,驶出学校。
黄色的灯光,映照着斑驳的老土墙,陈旧的报纸,闪烁着微弱的光线,散发着难闻的馊味。
纸卷的旱烟,红火头像一条线,吱吱响着,浓重的呛人味,黑乎乎的房间里流淌着,父亲布满皱纹的老脸,隐藏在烟雾里。
母亲斜躺在被上,虚白的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
沉闷。郭晓文坐在炕上,没有说话。
“就这样定了吧?”父亲咳着。
长长的叹气声从儿子的口腔里,拔出来。
“宋大姐挺好的,家庭好,人长得好,又能干。”世文劝说着。
“我看中了。”父亲下炕,准备出去。
“小宋,里里外外一把手,我去见你奶奶时,有话说了,知足了。”母亲笑的灿烂,皱纹舒展着。
“日子定了吗?”
“定了,下月初十,好着呢。”父亲硬邦邦的声音。
穿上鞋,郭晓文跳下炕,走出去。
下半夜,朦胧的月亮挂在空中,几颗没有睡觉的星星或明或暗地藏着猫腻。
他轻轻地起床,推着车子,悄悄地敞开大门,走出胡同。
正销魂又是,蔬烟淡月,子规声断。
黯然悲伤,轻轻烟雾,淡淡月光,杜鹃声泣。
寂静的夜里,一辆寂静的车子,向着荒郊野外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