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的细细的,像雾,像风,围裹在人们的心头上,湿湿的,凉凉的。
轻轻的话语,敲击着郭晓文未经世事的心灵,领着大家回去吧,不要走来时的路,他点点头,另一条小路,蒿草遍地,虫蛇出没,他脱下白大褂子,深一脚浅一脚地上路了,她背着孩子随着。
“晓文,在家里住几天,学校里有我呢?”
他感激地点着头。
“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说说。”
“谢谢,没有了。”
“马老师,你忙你的,还有我们呢?”宋新才提醒着。
“确实是兄弟。”她回头,淡然一笑。
“马老师,学校有什么事情,有我和新才。”范金红走上来。
“晓文交了几个值得交的朋友。”她放心了。
“来,儿子,让叔叔背着。”范金红伸出手。
“愿意吗?”她询问着。
“来,到叔叔的背上。”
他接过儿子大小,背在背上,清冷的风,侵袭着每一个单薄的人。
云层厚厚地压下来,大地一抹青色。
郭晓文走进屋里,迎送着客人,父亲蜷缩在墙角,凌乱的毛发下,掩藏着枯黄的脸皮,迟钝的眼神呆呆地望着嘈乱的一切。
“大叔,我和晓文是同事,你可要挺住呀?”马丽雯走过来,“大小,叫爷爷?”
“爷爷?”大小看着胡子拉碴的郭父,怯怯地喊着,后退着。
老人叹口气。
“马老师,我以为你走了呢?你带着孩子,快走吧?”范金红急匆匆寻过来。
“我就走。”
“走吧,马老师,再晚了就黑了。”
“大叔,有空来看你?”
“快点吧,这里有我们,不用担心。”范金红推着她的车子。
她载着儿子大小,骑着车子消失在家畜欢叫的暮色中。
洁白的新房里,白色的灯光跳跃着。
三个男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狭小的炕下,拥挤着三颗初入社会的灵魂。
父亲低着头进来,看着躺在炕上的儿子,欲言又止。
“大叔,有事吗?”宋新才转过身。
老人口里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
“大叔,不要紧,慢慢说,事情过去了,虽然悲痛,但是解脱了。”
“本来今天是晓文大喜的日子。”
“什么?”他惊讶着看着晓文,悲痛的脸上看不到肯定和否定。
“哪怎么办?”
“没得办。”
“这怎么办?”范金红眯着眼睛,从一张脸移到另一张脸。
“女方什么也不要,等住些日子,搬过来住。”
“爷,别说了,那时为了我娘,现在呢?”
生活总要继续,太阳总要升起,每天的阳光总是新的。
宋新才背着书包,骑着车子,走在树荫洒下的杨树地里。
“宋老师,有道化学题?”鹿兰兰追上来。
“能不能把难题攒成一堆,你一惊一乍的,实在招架不了。”
“我不是雅菲,你对我,有对雅菲刘老师的一半就好了。”
“你也没有刘雅菲的一半呀?她啥模样,你呢?又是啥模样?”
“忙啥去?”
“到中心校开会去,你跟着?”
“不不。”
她骑着车子掉头,他顺着弯曲的小路,歪歪扭扭地来到刘雅菲家。
整整齐齐的小院,散发着浓烈的花香,洁白的栀子花,点缀着葱茏的绿色,星星点点的桂花,像闪烁的猫子眼,刘父端着茶碗,在桂花前逗留着。
“好香呀?”他嚷着,从来没有这么浓的味道。
“八月桂花遍地开,知道吗?”
“大叔,这桂花,怎么是绿色的花朵吗?”
“小伙子,没有见回吧?”
“没有没有。”
“香气逼人吧?”
“逼人,逼人。”
“这花,附近没有吧?”
“没有没有,好花配得上好人家,也就是您老人家配。”
刘父自豪地大笑着,迈着四方步子,眼睛闪着绿色的火光。
“小伙子,想不想尝尝新买的朱茶?”
“想啊,不过朱兰茶香味太浓,太香,我不敢喝多了。”
“肚子没有本,喝不得茶叶水,小伙子,中午没有吃烧肉吧?”
“没有,没有。”他搬出小桌,刘父拿着茶壶茶碗,浓密的树荫下,他忙活着,倒茶冲水,刘父的手指轻轻地扣着,二六平把凤凰车噌的一声,插在门口,刘雅菲进门了。
“爸,你是干啥?”
“和你叔,喝水不行了?”
“爸,他是我同事,什么时间成了我叔了?”
“老爷子,不在这么糟践人的?我什么时间成了雅菲的叔了?”
“你和我一辈,她是下一辈。”刘父坚定的语气。
“爸,他是宋新才。”气哄哄地走了。
“新才呀,以后,你可要当好上辈。”刘父教训着。
“大叔,我不愿意,我愿意和雅菲平辈。”
“可我愿意呀。”
日上三竿,刘父赶着地排车下乡回来,卸着毛驴,宋新才骑着二八平把赶过来,帮忙卸着,看着刘父喜滋滋的脸上,知道收获不小。
“大叔,忙啥了?”他算计着和雅菲一辈。
刘父瞪着眼睛,收拾着驴套,没有说话。
“啥事不愿意呀?大叔?刘大叔?”
“啥事?大事,论辈,论错了。”
“没有错,大叔?”
“错了,兄弟。”
“没有错?大叔。”
“错了,兄弟?”
院子里,崭新的平把二六小新车,倚在屋檐下,反射着明亮的光线。
“凤凰飞轮的,挺好,哪里的?”
“你的侄女女婿送来的。”刘父笑着。
“你说是雅菲的男朋友?”
“你的侄女女婿吗?”
“雅菲和我一样大,都在学校教学,大叔,你怎么论的辈?”
“不管怎么论辈,这样论吧,雅菲不叫你,我教训她。”
脸上挂着不满,刘雅菲骑着车子,气冲冲地来到院子。
“没有看见你叔吗?”刘父沉着脸。
“哪里来的,插着葱,装蒜吧?”她抬头看着,“我不愿意,我们是平辈。”
其实他也不愿意,平白无故地高一辈,和雅菲平辈的希望堵死了。
“宋老师,不是我说你,你时不时地来,算什么吗?”刘雅菲心里难受,扭着头,在院内转一圈,骑着车子走了。
重复着五天一轮的集市,摆开了新一轮致富渠道的竞争。
地排车边,摆着十几袋化肥,刘父搓着手,几乎是圆形的刻满皱纹的脸蛋上,一双洞察世事的眼睛,扑捉着利润的光芒。
“化肥唻,化肥唻,便宜,正宗的,美国进口二胺,”刘父显着自豪的神情,“平价和市价的差价,那是白滑滑的银子。”
“多少钱一袋?”顾客贼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
“四十八元,快来买了,供销社里,这样的化肥,五十多元呢。”
“假的吧?听说黑市上到了七十多元了?”村民嚷着。
前筐里放着盆君子兰,宋新才骑着单车,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挤到刘父的摊子。
“大叔,君子兰,好看吧?”
“名字好听,兄弟,你为了我闺女送,我可不要?”刘父的脑袋货郎鼓一般。
“不是不是。”
“真的假的,真的化肥吗?我买三袋?”有人嚷着。
“假的,我包换,每集都在这里。”刘父张罗着买卖。
“是真的,放心买吧?”宋新才附和着。
“宋老师?”他回头,惊讶地喊着,“你做买卖了?”
“没有没有,真的,我给你保着。”说着,好像自己的买卖。
“那我买了,”高兴的声音,“便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