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跌跌撞撞地跑到柳树下,依着粗糙的树皮,单薄的身体抖动着,树上的喜鹊受惊似的,嘎嘎地叫着,朦胧中,他站在身后,愧疚地望着云中移动着的月亮。
“马、马,对不起,我错了。”战战兢兢的声音。
她依旧双手捂着脸,倚在树上。
“马、马老师?”他的脸热得发烫,喃喃吞咽着。
“多少年了……丈夫没了……感情死了……”
“有我,我呢。”一只手搭在她的后背上。
她趴在树上,哭得更伤心了,他从后面轻轻地拥抱着她,一种冰凉的感觉,刺遍他的全身,一种惊恐、一种战栗,席卷着他的肉体。
“不哭,不哭,有我呢?”
“郭-,不怨你?”她擦着眼泪,慢慢地向着办公室走去。
他倚着柳树,看着她的背影,一种女性的香味萦绕在空白的身躯,大脑一片空白,他不理解自己行为的意义,也不能理解,他放开步子,快步追上去。
她来到宿舍,抱起孩子,头也不抬地往外走。
“给我?”他拦在前面,伸出双手。
她侧过身体,往外走着,他伸出手,接住孩子,用力而且坚定地抱在自己怀中。
她急匆匆地走着,像做贼似的,他抱着孩子,跟在身后。
朦胧的夜色,透过玻璃,扫进宿舍里,他躺在床上,浑身燥热,大脑清晰地闪烁着,越来越清晰,翻来覆去像油锅里的油条。
“睡不着。”干脆起来,拉开电灯,从暖瓶中倒了一杯水,不耐烦地坐在椅子上,水杯端起又放下。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何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依,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罢了。”他端起水杯,一饮而尽。
月光拉长着他的影子,他悄无声息地走近她的宿舍,抬起右手,轻轻地靠近木门,转而摇摇头,调转回头,慢慢地后退几十步。
他停住了,朝着她的宿舍前进,心砰砰地跳动着,该不该来呀,再一次抬起右手,思考着,再一次调转回头,倚在门框上。
“你走的那么匆匆,为什么?他望着南天上的月亮,想到了《红与黑》中的于连,趁着夜色,搬着梯子,爬到市长夫人的宿舍,市长夫人半推半就,紧紧搂在一起。
再次举起手,轻轻地敲着门,想到醉人的一幕,后悔从散发着女人芬芳的香料里,退出来,抱着孩子,轻轻地放在炕上,她站在炕边,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胳膊,黑暗中,别样的感觉,凉飕飕的。
“你睡吧,是我不对。”
轻轻的步子,轻轻地走了。
她倒上一杯水,脸烧的通红,慢慢嚼着。
“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了,”她躺在炕上,翻来覆去,像一枚滚圆的石子,来来回回,撞击着自己柔弱的内心,到底是不是情呀?”
“泪眼倚楼频独语,双燕来时,陌上相逢否?缭乱春愁如柳絮,依依梦里无寻处?”
睡不着,望着他的宿舍的灯光,看见他走来,贴在墙上。
她抱着臂膀,浑身颤抖着,听到轻轻的敲门声,每一声敲着自己的心弦。
她不能自持地蹲下来,眼睛里流着泪水,耳朵贴近墙壁,轻轻地敲门声远去了。
轻轻地转门,门开了,一股凉气窜到她的心窝,踱出门口,月光洒下一片银白。
“人呢?”她走着,一脚踩空,险些栽倒。
她低着头,一个黑影,蜷缩在门口。
“郭,郭,你这是干什么?”
没有回音,月光下的两个人,像灰色的梦境,慢慢移动着。
“回去,睡吧?”她蹲下,扶起他。
“我不,我不嘛?”
“你回去,快回去,感冒了?”
“我不吗?”
火烫的身体,柔和着冰冷的内心,拥抱在一起,月光打湿在俩人的身上,朦胧而又可爱。
柳树摇曳着微风,夕阳把灰红抹在柳枝上。
她靠着树干,他悄悄地走过来,伸出手,想拉着她的手,她用手挡了着。
“郭-,我考虑了,你我还是保持距离。”
“为什么说这个呢?”
“不合适,我们差十多岁?”
“我不会做不负责任的事情的。”
“郭、郭老师,我不怪你。”
“谢谢。”
“我们还是隔着一米的距离吧。”
昏黄的灯光,映红着脏兮兮的四壁,他和她批改着作业,夜深了,办公结束的时间到了,她站起来,伸着懒腰,衬衣下的一袭洁白,勾着那双火辣辣的眼镜,他挡在门口,眼里游离着期盼,脸上漂浮着饥渴,像深秋的蚊子。
“别的,晓文,真的不合适?”
“我不管。”
他走向她,紧紧地抱住她,她挣脱着,像束缚住翅膀的小鸡,挣扎一会儿,便老老实实了。
他抱起她,朝着自己的床慢慢移动着,把她放在床上。
她挣扎着起来,掰着床头。
他跪下,抱住她的双腿。
“丽雯?”他哭着。
她也蹲下来,扯着他的手臂,跪着,哭着。
人生的抉择往往是稀奇古怪的事情,看似不可能的一场秋风,往往携着雨点瓢泼而至,看似青梅竹马的爱恋,往往是分道扬镳。
河边,绿树环绕,鸣声不绝入耳。
一辆二八平插在河边,一簇巨大的树荫,筛落在半坡上,他藏在树荫里,翻看着书本。
刘雅菲骑着二六平把,摁着铃铛,找到这里。
“宋老师,真会找地方?”
“刘老师,是怎么找到我的?”他的脸有点红。
“凭感觉。”
“凭着感觉能找到的,基本上是知音了。”
“知音谈不到,我这人挺实际的,我们挺谈得来的,在友谊的界限上相识,是幸运的。”
“谢谢你,友谊是一切行为的基础。”
“宋老师,等着考完以后,请你喝酒呀?”
“一定赴约。”
远处一个急匆匆的熟悉的身影,朝着这边赶来。
“鹿兰兰?她也找来了?”
“我们是冤家,我倒哪里,她就到哪里。”
他走出树丛,来到河边路上,扶着自己的车子。
“宋老师,你真厉害,你们在这里复习呀?”鹿兰兰不满意地数落着,扫着溜光铮新的二六平把。
“鹿老师,别误会,是我要新才到这里来的,这里清净。”刘雅菲从树丛中冒出来。
“当然了,一男一女在树丛中,挺惬意的?”
“鹿老师,你别误会?”她笑着。
“有什么误会的,我整天在追你们?”
“鹿老师,有什么可追的?”刘雅菲认真地回敬着。
“追还不一定追上,你们整天和我捉迷藏。”
“鹿兰兰,你多心了?”他解释着。
“我不多心,就怕你多心,是吧?刘雅菲?”
“哪儿跟哪儿?不就是复习考学吗?”刘雅菲的薄薄的眼皮,耷拉下来。
“走,回你们学校,在办公室里,你们乐意了吧?”他生气了。
放学路上,二六平把唰唰地行驶在土路上。
“刘雅菲-刘老师,停一下?”邱老师招呼着。
“怎么?有事?”她熟练地挪动着右腿,唰地停住了。
“没有事,就不能和你说几句话?报复我吗?”
“我想报复,可是有些人不给我机会?”她的脸,像春天的桃花,甜甜的,有点哀怨。
“我说过,已经有了。”
“有了,你操那些闲心干什么?”
“刘老师,告诉你,讲点人肠子,考上学千万别忘了辅导老师。”
“谢谢提醒。”她推着车子,抬腿,飞快地转着。
“给你信?”
“你的吗?”
“接住就行。”
“直说多好。”她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