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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见老邪是在一个冬雨的下午，我在朋友家装完整整一卡车老匾，已是中午时分。这批货是朋友三个月的战利品，数钱的时候，我明显看到他的手在颤抖，这笔钱足够他在乡间盖一幢别墅。数完钱，朋友深深地对我躹了一躬，再三说谢谢。然后指了指身后一片破旧老宅，很自豪地说：何老师明年来时，就可以在我家住新房了。说这话的背景，要往前推二十年，在穷乡僻壤的老山区，能说出这样豪气的话，足见朋友这几年铲地皮赚了不少钱。接着我又拿出2000块钱，说这是下批货的定金。朋友接钱的时候，我明显看到他的眼睛变得透亮，带着坏坏的笑，一边快速地把钱递给他老婆，一边摸摸自己的腰说：又得辛苦我的老腰了。等收拾妥当，我们一行开着大卡车，沿着曲折陡峭的山路，在司机不停的抱怨声中，一路摇摇晃晃开到镇上。
每次生意成交，照例要喝庆功酒。朋友每次都来这家饭店，说是镇上最好的。在我看来，除了老板娘长的风骚之外，酒菜确实一般，还贵的离谱。每次我们一到门口，朋友就在门外大声吆喝：老板娘，我的贵客来了，好酒好菜侍候啊！话音未落，从里面出来一个满身粉脂香味的胖女人，象见了亲人一样把我们迎进去，然后招呼自家傻二兄弟去看车。傻二并不傻，其实就是街头一混混，有他看车，我们就可以放心喝酒，万事大吉。每次走前，我都会扔给傻二兄弟两包普皖，算是报酬。傻二千恩万谢，逢人便讲，我山外有个大哥，搞古董的，老有钱了。山里人见识少，被傻二唬得一愣一愣的。
那天照例点了一大桌菜，等快开饭时，朋友对我讪笑着，我知道他的意思，朋友手底下几百号古董贩子，每次我来，他都会把他手下的大头目叫上几个，说是来陪我，无非是给他长长脸。但他很规矩，没我的同意，连面也不露。我说都是自家兄弟，让你的手下都来吧。朋友得到号令，便朝里屋大声地喊：我大哥请你们了，快出来吧！话音未落，几个常见的各乡代表就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握手寒暄落座。菜还没上来，大家喝茶聊天，稍做停留，朋友便很牛气的招呼手下：我大哥都来了，有好货统统拿出来吧！话音刚落，不大会儿，桌上便摆满了各种玩意儿。大家都很谦卑地讨好说：都是些不值钱的垃圾，老板看着给。我拿眼扫了一遍，心中便有数了，便说，你们开个价吧！他们便一毛二毛的开，生怕得罪了我。这个时候，我也会给足面子，统统打包买下，大家皆大欢喜。老板娘很有眼力劲儿，酒菜也不失时机上来了，我便招呼大家，今天酒菜管够，随便吃。大家都很兴奋，生意做了，酒也管够，还有风骚的老板娘，这大概就是乡间古董贩子最快乐的时光。
记得那天喝到很晚，等到司机和老板娘再次出现时，我感觉已过去了好几个小时。我下意识抬手看表，果然已是下午三点多。那个时候我的头脑很清醒，出门做生意，除了跟老邪那次，我从来不会喝多。见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我便提议今天到此为止，准备起程。结账的时候，照例又是很贵。我很能理解，小镇地处大山深处，交通不便，价格自然就高。付完钱，正要走的时候，老板娘拉住我，说我这里也有几件古董，老板你给看看，你们大吃大喝的时候，是我在陪着司机哥哥。我一阵反胃，还哥哥，也不看看你那张刮了腻子的脸。心里这么想，但话当然不能这样说，出门在外，和气生财最重要。我说也别看了，你家那张躺椅有点意思，一块钱怎么样？老板娘立即咋呼起来：才一块钱，杀人啦！朋友便上前按住她：一块就是一百。老板娘便破涕为笑：你们这些死鬼，就知道欺负老娘不识字。我本想解释，古玩行规，与识不识字无关。但我看到她那傻二兄弟和司机，已经把躺椅搬上了车，就忍住了较真的念头。出了门，照例扔了两包烟给傻二，又指了指桌上剩下的半瓶白酒，然后就上了驾驶室。等我坐上车，扭头再看时，只见傻二跟另外一个古董贩子扭打在一起，傻二的声音格外响亮：在我的地盘，你也敢抢！我对此早已司空见惯，便朝朋友招招手，朋友心领神会，骑上破摩托车，在前面引路，护送我出镇。在九十年代未空旷的山区小镇上，朋友的摩托车在嘶哑地轰鸣！
跑了大概十几分钟，在镇卫生院门口，朋友把摩托车靠边停下，再往前，就是一望无际的山区。我示意司机把车停下，下车与朋友道别。朋友显得有些落寞，再三嘱咐我，一定早点来啊。我说收到好货就来，朋友说：你还是惦记那批拓本吧？我说是的。朋友突然变得幸灾乐祸起来：那狗日的老邪，跑了几十趟都不卖，终于被人打了！我顿时紧张起来，厉声问他：是你打的吗？朋友见我如此紧张，顿时吓住了，连连摆手：不是我，不是我！我已顾不上许多，连忙问他：他现在人呢？朋友惊愕地用手指了指医院：就在里面。我什么话也没说，就跑进了医院，朋友跟在后面，不知所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