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教授不愧为深谙人性的高手,一出手便成功地转移了现场矛盾。
龙头出口的消息很快传遍小山村,落日余晖下,乡亲们扶老携幼,看热闹的队伍络绎不绝。就连正在田里劳作的劳力,也纷纷放下农具,赤脚前来看新鲜。一时之间,老宅门口人头攒动。
不久,队伍里走来一个颤巍巍的老人,拄着拐杖,被人搀扶着。她是这一带有名的活菩萨,生于晚清,已有百岁高龄。只见她一下子就跪倒在池塘边,对着龙头三跪九叩。旁人不解,熟悉的人赶紧上前去搀扶,没想到,她却跪地不起,满脸老泪纵横,口中念念有词:龙头出水,天降甘露,上一次龙王显灵,此家中了进士,一百年了,我总算还能看到,此地又要出人啦!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议论纷纷,八卦着会是谁家祖坟冒青烟。这个时候,有好事者对大家伙说:引男女儿茶花考上了全国重点大学,在古代,就相当于中了进士,发她家去了!大家一听,然后细细一品味,还真是如此。于是,一窝蜂地涌到引男和茶花面前,各种恭维,百般讨好!
就在大家沉浸在羡慕与嫉妒中,不知道是谁从家里拿来一捆炮仗,噼里啪啦地放了起来。甚至,还有人拿来香纸,对着龙头祭拜起来。老宅门口,百年来,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热闹。
原来,老宅门里出过进士,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就连老邪也像是遭了雷击一样,呆若木鸡,不知所以。以至于后来,十里八乡的人全都知道了,这是一方风水宝地,谁家孩子考学前,都要来塘边烧香许愿,甚至,在银杏树上扎满红色布条,祈求保佑家人平安。这也为老邪悲惨的命运,留下了伏笔。
我们把视线放回那个夏天,龚教授为了转移矛盾,稍微炫技,便打开了拴门石,让沉睡了百年的龙头,重新喷水,吸引了一大批乡亲前来看热闹,成功地化解了当时的尴尬。热闹过后,那天晚上,大家心情大好,闫总吩咐王丐,从后备箱里搬出整箱茅台,特地嘱咐,必须开怀畅饮,不醉不归。老邪也受到了感染,紧张的心情渐渐放松下来,脸上开始有了笑颜。他提议将餐厅里的桌子,搬到堂屋里,再找来两张方桌,把四张拼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餐桌。等菜上齐,留一方给客人,其余的人挤在一起,开起了盛大的晚宴。
那一晚,天井里流水潺潺,凉风习习。旁边餐桌上,十几个人推杯换盏,笑声朗朗。直到月上梢头,把天井里照得如同白昼,大家这才意犹未尽地慢慢散场。
老邪明显喝多了,眼里布满血丝,满脸堆笑,见人打着招呼,平时沉默寡言的人,此刻却成了话痨。我还算是清醒,把大家请进书房,准备腾出地方,让引男和林梅她们去收拾。正在这时,老邪忽然做出一个惊人的举动,他主动叫住龚如烟,柔声细语地说:如烟,好久不见,我们出去走走吧!此话一出,所有人都诧异地盯着老邪,又看看龚如烟。此时的她也已经喝醉了,眼神迷离,纤纤玉手夹着香烟,就像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上海滩女明星一样,只见她深深吸了一口香烟,然后轻轻吐到老邪脸上,烟圈由小到大,最后罩住了老邪的整张脸。等烟圈散去,龚如烟这才扭动着腰身,迈着轻盈的步伐,款款深情地朝屋外走去。脚下的高跟鞋叮咚作响,屋子里异常安静。
我们把视线一起投向老邪,此时的他用手托着烟锅,深吸一口,两股白烟从鼻孔里冒了出来,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呛人的辣味。接着,他右手继续托着烟锅,左手靠在背后,无声无息地朝门外悠然而去。
大家就这样看着他们出门,谁也没有说话,我回头扫了一眼,看见茶花脸上露出异样的表情。接着,我看她迈出了步伐,想跟着出去。我快速闪到她身边,用眼睛狠狠盯着她,朝她摇摇头。她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天井旁的躺椅上,低头看着水面,黯然神伤。
见此情景,我赶紧招呼龚教授进入书房,同时,示意朋友留在堂屋,看着茶花。就这样,我陪着他们喝茶,继续聊着风水,但心思早已飞到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