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术士本名没几个人知晓,听说早年是赤脚医生,兼职卜卦算命,会气功。神功流行那几年,当上了本地的坛主。后来政府查的紧,出去跑路,回来又变成了大仙。在当地,也算是名人。只是毕竟有过污点,接触的也只是下层百姓,稍微上点台面的人物,都不敢沾边。反正也不知道真名实姓,就随着江湖人士,大师大师地叫着。
那晚大师给我解了围,也算是互投了门贴,认识了。但我从他狡黠的余光里,我觉察出一丝不安。
晚饭过后,我有些醉了。山里格外的冷,刺骨的寒风裹着尖叫,透过窗户的缝隙,剑一样刺向我的身体。我有些倦了,叫过朋友,带着司机,准备上楼睡觉。这个时候,傻二拦住了我。他让我等等,我不知道他想干嘛,狐疑地看着他。只见傻二扯着嗓子对大家说:各位老板,我这里还有一些宝贝,就着高兴,拿出来让大家开开眼界。
傻二所说的宝贝,无非又是从景德镇进了一批地摊货。他想把我套进去,只要我张张口,这批东西就能卖出去。这种事我常常遇到,所以傻二一张口,我就明白咋回事。我没回话,抬腿就往楼上走。这个时候,老板娘从楼上下来了。勾着眼朝我笑:哟!何老师这么早就要睡觉啊!我说哪里,林老板见笑了!老板娘堵在楼梯上,上是上不去了。这个时候,那个大师又不失时机地上来拉我:来,何老师,大家一起讨教讨教嘛!一切都像是早有预谋,我就这样被堵在客厅里,哪儿也去不了。
老板娘很高兴地给大家泡着茶,端来瓜子姜片,又给火盆里添了栗炭,傻二也趁机给大家打了一遍烟,屋子里顿时又暖和起来。大家吃着瓜子喝着茶,就象小时候过年一样。
傻二把瓷器一件一件放在中间的空地上,各种官窑,各种出土高古瓷。我眯着眼,下巴搭在火团把上,尽量把自己伪装成醉酒状,让大家忽视我的存在。
这个时候,大师出场了,一件一件地评论。从胎釉画工包浆等入手,讲解给孔方兄看。很奇怪的是,每当大师讲完,就有一个女的,跟在后面异口同声的附和。我不认识这个女的,吃饭的时候,大抵是坐在邻桌。从两人亲密的程度,应该是夫妻。他们配合的天衣无缝,由此我想起了赵本山的小品,果真是英雄不问出处,基层锻炼人啦!
我就一直伏在火团上装睡,希望能早点结束,或者,让大家忘记我的存在。也许是酒喝多了,也许是火团太温暖,我迷迷糊糊的,真的睡着了。直到有人推了我一把,我才从睡梦中惊醒。我抬头四下张望,迷糊而又迷茫,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孔方兄在喊我。我用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对大家讪笑着:实在对不住,酒多了,口水都流出来了。我的话引得大家哈哈大笑,大家都说我是真喝多了。我总算吁了口气,一颗心放下了半截,心想目的达到了。
刚才是孔方兄在喊我,一连喊了几声,我睡着了,没能听见,最后还是朋友在旁边推了一把,才把我叫醒。原来是大师夫妇把所有藏品都点评完了,最后得出结论,这是一批世上少有的官窑器,极具收藏价值,而且价格很便宜,孔方兄就心动了,让我给看看。
我这个时候已彻底醒了,看样子躲是躲不过去了。我得想办法应付过去,否则,不管说真话还是假话或者不说,都会得罪人。我重新点上一根烟,吸了一口。然后起身往中间走,还故意跌了一下,一个踉跄,惹得大家又哈哈大笑,大家都说何老师这次是真的醉了。我借着酒劲,含含糊糊地说:灯下不看宝,何况我还是个瞎子。我刚说完,大师立马接过话茬,说:对,对,对,行家就是行家。大师老婆也附和:我也是这么认为。我听完后,立马把烟叼在嘴里,对大师夫妇一作偮,对着孔方兄一挑大拇指,夸赞道:大师真是大师,哪还用我看!孔方兄一脸微笑,说:何老师都认可,那就好!大师忙接上话,对孔方兄说:何老师是专家,慧眼,不会有错!大师夫人也在一旁连声附和:对,我也是这样认为。孔方兄一脸兴奋,对傻二说:要是能打个八折,我就一把打包买下。傻二接过话:那怎么行,最低九折。好吧,生意肯定是要成了。我忙对朋友使个眼色,然后拉着司机,就上楼睡觉去了。
关门的时候,朋友用了很大的劲,嘭地一声,吓我一大跳,酒意全无。我说你干嘛呀!朋友咬牙切齿,恨恨地说:这个傻二,又过个肥年!我躺了下来,幽幽说道:是福是祸,天知道!朋友没听明白我讲的意思,继续发泄着内心的不满:老子明年开始也不做真古董了!我没接话,心里只想着,明天无论如何,也要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这样想着,竟和衣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