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是越来越难收了,到年底的时候,还不够一车货。闫总那边催了几次,一年都没送货了,再不交货,断了资金来源,我的生意就没法做了。但我干着急也没用,进山收货的贩子,还有藏家,每天都多如牛毛。真货越来越少,假货越来越多。偶尔碰到一点好货,被几家哄抬,价钱高的离谱。
我计划赶在年前,趁大雪尚未封山,再去朋友那儿碰碰运气。等车子开到老板娘的小店,我照例吐的一塌糊涂。朋友按照我的吩咐,带着一帮小贩,早早地等在那里。进门的时候,我目测了一下,大概有三桌。像这种年会,我几乎每年都搞,到这一年,差不多快十年了。不过今年的规模要小的多了,来的也都是些老弱病残。那些能上台面的,都成了傻二手下。我是进山收货,他是经常出山送货。有几次,在城里饭店,我亲眼见到傻二成了座上宾,桌上除了当官的,每次都有那几个房地产老总。当然,牛二后来出事,也与他们有关,这是后话,日后再说。
我吩咐林老板,还是按往年的规矩搞。大鱼大肉,好酒好烟。厨房里立即叮叮咚咚,热火朝天起来。等饭的当口,来人照例将带来的东西放在桌上,一个一个排着顺序,很规矩。这些人基本上没带什么好东西,但不管有没有价值,都得收点。大过年的,好歹给人家包个压岁钱,图的是来年,有好东西时,记得我。东西不大会就看完了,在场的人都有点收获,心情好了,微笑挂在脸上,皆大欢喜。收了一堆东西,除了一块全鳞龙纹老江南,还有一件赵朴初的手稿,其余都是垃圾。
大家把东西收好,擦完桌子,正准备吃饭时,来了一干瘦老头,满脸的白化病,走路气喘吁吁。见了大家,放下东西,拱手请安。然后走到我面前,从破布包里,掏出几个碗,我一看,都是仿的,可见假货泛滥的程度。老头见我没收的意思,又把地上的纸箱拿上桌子,解开扎在外面的绳子,是件陶器。绳纹,带象形图案。我用手敲了敲,声音很脆,是件东周硬陶。老头说:这件是本地出土的。我笑着摇摇头,说:如果真是本地出土的,我还真不敢要了,不过这件不是。周围人闻言很吃惊,说这也能看出来,未免也太神了吧!我说既然大家都不信,我就让证据说话。我吩咐朋友拿来一喷壶,装上半壶水,我对着陶罐周身喷了一圈水,水几乎在停喷的一刹那,全被吸进去了。唯独壶身下半堆,出现了一条不规则的长缝,修过的地方,一目了然。大家纷纷竖起大拇指,强烈要求下午要去他们家看看。那个老头更是夸张,说要拜我为师。说如果答应,就把家里那件宝贝卖给我。我当然不能收这样的徒弟,不过东西倒可以去看看。
中午照例很热闹,我因为晕车,就没喝酒。朋友那帮兄弟都放得开,不多时,带的三箱酒全没了。我正打算找林老板买的时候,朋友很识时务地把酒席结束了。
稍事休息,我们便启程去那个白化病老头家,照例住在大山顶上,幸亏有路,车能开上去。到达地方,已是半下午。老头也晕车,从车上下来,“哗”地一下就把中午吃的全吐了,我有些于心不忍。但老头挺高兴,吐完就往家里跑,见到门口坐的老太,老远就喊:何老师来了,快烧点水!我赶忙拦住,不想让老俩口费劲,就直接进屋看东西。东西在二楼,没装楼梯,是件老式木楼,楼上堆着稻谷,还有一堆农具。老头说的东西,就是靠墙放的一块大木匾,四个漆金大字:齿德兼优,落款是翁同龢。上面堆着很多灰,我打灯仔细查验,是原漆,金漆落款自然磨损,雕刻字体基本保持原样,查年份和官阶,也能对的上,再看反面虫蛀痕迹,还有铜制挂钩氧化程度,再上手掂掂重量,确定没问题,然后就开始询价。老头也没多要,一张口800元,很便宜,虽然那时候一般匾,也就不到100元,但这块是名家原漆的,实属不容易。然后就确认买,我就下楼到车上拿钱,等我再次上楼,只看见老太太拿着扫地的大竹扫帚,刷刷几下,好心帮我扫去木匾表面的灰尘。我心里一惊,大叫一声坏了,赶紧伸手去拦,可惜还是慢了一步,只见原本完好的漆面,已被尖硬的竹枝,划出道道深痕,我拿钱的手定在半空,心凉了半截。
从老头家出来,心里五味杂陈。再加上木匾是从后备箱位置放进小车的,半截伸在外面,后备箱关不上,冬天的山区,格外的冷,刺骨的山风顺着缝隙,像冰冷的刀子一般,扎进身体,不大会儿,我浑身冻得直哆嗦,心情降到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