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很丰盛,三个女人做了满满一大桌。吃饭的时候,大家一反常态,对老邪表现的很尊敬,眼神里充满着异样的笑容。尤其是那个朋友,平日里都不拿正眼瞧老邪,现在说话做事都收敛了许多。倒是老邪一如继往,又从卧室里掏出一瓶茅台,恭恭敬敬地先给七姨父倒上。七姨父憨憨一笑,嘴里说着还要开车,手上却没有拒绝。引男看在眼里,很有底气地呛了姐夫一句:假什么假,这是茅台,专门为你开的!七姐一起附和着:对是的,你姐夫好七又顾脸,假的死!说完,还不忘夸赞八妹一番:我们都沾了茶花的光了!引男很是高兴,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招呼大家吃喝。
一瓶茅台很快喝完,但老邪并没有再拿的意思。我们也很知趣,添上饭扒拉几口,就结束了午餐。之后,我们移到天井下抽烟,女人们收拾着餐桌厨房卫生。等大家全部忙好,集中在一起商议着下午的安排。以前我还能拿主意,但如今,茶花已经长大,况且双方家庭都已经默认了他们恋人的关系,我作为外人,就不能再有话语权。但朋友却没想到这一层,当茶花提出,由他和七姨父一道继续去采购剩余货物的时候,朋友仍然满脑子想着,那几间没有打开的屋子。所以,他仗着与引男的关系,推托不去。其实,我心里明白,茶花是不想让朋友看到剩下几间屋子的盛况,故意把他支走。见此情景,我主动提出跟他们一道,去采购货物。朋友见此情景,也不好再勉强。
世间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朋友再好,抵不上亲情。亲情再好,都不如爱情。在茶花眼里,我与朋友不仅是外人,还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商人,失去信任,再所难免。
路上,七姨父摇摇晃晃开着农用车,我与朋友坐在车厢里,屁股底下垫着稻草,夏天的短裤很薄,扎得浑身不自在。朋友掏出一盒烟,给我递了一支。风很大,我抽一半,风抽一半。朋友还沉浸在上午的刺激中,仍旧愤愤不平:妈的,老子收一辈子古董,今天算是开眼了!然后,把嘴巴凑到我耳边,大声嚷嚷着:你猜猜,剩下几间屋子里有什么?朋友的嘴巴很臭,我猛嘬一口香烟,把头撇到一边,对着大山笑着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哈哈哈!朋友没听清,手撑着身子,把头扭过来大声问:何老师,你刚才说什么?我瞟了朋友一眼,哈哈大笑不止,笑声穿过树林,惊起几只布谷鸟。
到了镇上,我让他们去采购,自己去小店找林老板喝茶。朋友把手一摊,说没钱。我苦笑了一下,从挎包里掏出最后一卷钞票,塞在朋友手里,说这回是真的没钱了。朋友拿到钱,爬到农用车上,车子冒着黑烟,朝街角拐去。
林老板躺在厨房弄堂的躺椅上,似睡非睡。我轻轻喊了一声,她迷迷糊糊坐起来,看到是我,就彻底醒了。她今天看起来仍然很憔悴,我猜想,她还在为傻二的事担心。两个人默默无言,坐了很久,她突然意识到,应该给我倒杯茶。我说算了,有啤酒花生吗?天很热,心情很糟糕,不如来杯啤酒解渴。林老板站起来,说:有,你等会!不一会儿,我看她从冰箱里拿了一碟花生,两个咸鸭蛋,和一盘咸鱼,放在门口的小桌上。接着,又拿来几瓶冰好的啤酒,瓶口放在桌沿上磕了几下,就把啤酒全打开了。接着,很麻利地递给我一瓶。两人握着啤酒瓶,交叉碰了一下,然后心照不宣地对着瓶吹了起来。
两瓶酒吹完,林老板忽然掩面而泣,把我吓了一跳,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忽然从厨房里钻出那个干瘪的老头,手里拎着一把菜刀,恶狠狠地瞪着我,嘴里不停地说:林梅,是不是他欺负你,这小子每次来,我都看他不顺眼!我下意识地站起来,警惕地看着老头,这会儿林老板也顾不上哭泣,一把夺下老头手中的菜刀,嘴里恶狠狠地骂着:你真是蠢猪,好人坏人不分,这个小店要不是何老师撑着,早喝西北风了!老头呆呆地站在那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一时觉得他很可怜。
老头呆了一会儿,想讲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然后,慢慢转过身,淹没在厨房的黑暗里。我好生尴尬,正想告别,林老板又重新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起来。这回轮到我彻底无语了,立在那里,六神无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