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坐下之后,我简短说明来意,按照茶花所说,陪她进京参加校考。老邪特别高兴,很少见地又嘱咐一遍考试的细节,尤其是速写环节,一定要抓住人物的精气神,千万要摒弃像与不像的束缚。茶花一边点头,一边说:我知道了,所有老师都一样啰嗦!老邪听着并不生气,陪着笑脸。我一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对茶花说:明天要早起,快回去准备行李吧!茶花心领神会,带着母亲回家了。
屋内只剩下三个人,偌大的堂屋就显得空荡荡的。短暂沉默之后,我决定把自己变成一个俗人,开门见山地对老邪说:我又帮你一次,怎么感谢我?老邪听我这么说,很是惊讶。他大概做梦也没想到,平常从不谈钱的何老师,也会变得这么世俗。我从他眼神里,看出一丝不屑。但在此时,我为了达到目的,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话一说出口,现场又一阵沉默。还是朋友世故,他一边加着炭火,一边帮我说话:老邪,这么多年,你每次出事,都是何老师在帮你,于情于理,你都要表示一下感谢!老邪听完,很迷茫。他端着旱烟袋的手,微微颤抖。接着,他拿眼扫了一眼屋子,对我说:我的情况你也清楚,钱是没有,如果屋内有你看中的东西,随便拿。我听完老邪的话,心里特别后悔。我担心从此以后,就失去了这个朋友。但眼前顾不得那么多了,茶花的专业课,我的人情都需要解决。想到这,我心一横,郑重地对老邪说:我只要一样东西,你给我画幅画吧!老邪一听,很是惊讶,因为他没想到我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一个让他容易做到,又很难抉择的事情。
屋内又陷入长时间的寂静,两袋烟过后,经过内心的纠结与挣扎,老邪终于站了起来,他默默走进堂屋后面的书房,打开锁,推开小门,按下开关,屋内灯亮了一下,我看见了硕大的画案,还有满墙的画。朋友麻溜地爬起来,想跟着进去看看,只听见“砰”地一声,门关上了。朋友耻了一鼻子灰,骂骂咧咧地又回到火盆旁,闷闷地抽着烟。
大概三个小时之后,我与朋友从梦中惊醒,看见老邪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幅刚刚完成的山水画,放在火盆旁的凉席上,说是还没干,要烘一下。放好之后,然后一屁股坐在小马扎上,大口大口抽着旱烟,满脸疲惫。而我早已迫不及待地跑上前去,想看个究竟。在昏暗的灯光下,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幅意境高古的山水画卷。两山之间的峡谷,一桥,半马,马背上露出一点包袱,转角树缝间一头纱巾。远处溪水旁,一间茅舍,从半开的窗户朝里望去,一高士席地弹琴。门口站一小童,手搭凉棚正朝小桥处张望。好一幅携琴访友图,高处不胜寒,何处觅知音!
我正沉浸画中,朋友冷不丁来一句:这不跟小店那一幅差不多嘛!我吓了一大跳,仔细一回忆,还真是。这大概是我见过老邪画过的第二幅画,也是唯一一幅用宣纸画的画。层次更丰富,笔墨更老辣,比墙绘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倍。只是落款让我稍稍有些遗憾,不是林小森,而是老邪。幸好印章还在,与我在天堂美术馆看到的一样。只是我当时不知道的是,从那天起,老邪真正开启了属于自己的老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