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宾馆,茶花没有理我,径直回到自己房间。我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加上心里装着乱七八糟的情绪,瘫在沙发上吸完一支烟,就莫名其妙地睡着了。半夜里,忽然被一阵电话声吵醒。接通之后,听见一位陌生的女士问:喂,您是何先生吗?声音柔柔的,带着一丝伤感。我是,我说:请问您是?话筒那头沉默了许久,她才开始说话:我是龚如烟,他还好吗?我一听,脑中很快闪出那个身材高挑的女人。这回该轮到我沉默了,她问得这么直接,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我思索良久,最后打破沉默。我告诉她说:他还活着,但是他希望自己,已经死了!对方再次陷入沉默,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她才再次开口:我知道,能不能帮我带句话,就说,我寻了他十六年,一直在等他!说完,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声音,她挂完电话,把我一个人凌乱在黑夜的房间里。
第二天一早,王丐准时出现在宾馆门口,来送我们去长途客运站。因为夜里没睡好,早上起得晚,没来得及吃饭,就匆匆赶到茶花房间,叫她起床。没想到,门打开后,茶花早已把东西收拾妥当,单等我叫她。两个人没有过多交流,就上了王丐的车。半个小时后,我们就到了车站。车停下来,王丐拿出一个牛皮纸袋,说是闫总让交给我的。我拿在手里掂了掂,没错,这是货款。我随手就放进挎包里,正要下车,王丐提醒我,长途车站小偷猖獗,包放在胸前比较安全。我吃了一惊,没想到他能想得那么细。我把包拉到胸前,再三感谢提醒,就下了车。王丐也紧跟着下车,打开后备箱,拿出茶花的行李。我准备伸手去拿,茶花说不用。看那态度,应该还是在生我的气。我挎着挎包,茶花背着硕大的牛仔包,两人一前一后,朝售票大厅走去。等我进了大厅,回头一看,王丐还靠在车上,目送着我们。
大厅里人很多,排着长长的队伍。我挨个看着售票窗口,一直走到尽头,才看到大玻璃窗口上,密密麻麻地贴着杭州始发到安庆方向的车次。看到最后,才看到杭州—潜山的招牌。因为人实在太多,茶花又背着重重的大包,很不方便。我吩咐茶花找个离我近的地方,坐那儿等我。茶花很少出门,头一次见这么大的售票厅,很是紧张。她不再抗拒,听从我的安排,找个卫生间的出口位置,把包放在地上,坐在上面,眼睛一直紧盯着我的方向。我排着队,窗口旁边不停地有人插队,争执,拥挤,使我感觉很不安全。我越是护着包,越是感受到周围异样的眼光。所以,我始终保持着警惕。但周围时不时有票贩子经过,手里拿着票,口中一直念叨,有到安庆、桐城、怀宁、潜山方向的吗?加五元。我不敢应话,上学那会儿,就从票贩子手上买过假票。票贩子见我不吭声,就一直站在我旁边,不停地问:你到哪里?我这有票,只加五元,省得排队。我假装没听见,眼睛看着前面的窗口,窗口边聚集着一群人,队伍几乎没有挪动。我心里暗暗着急,票贩子也看出了我的心情,为了打消顾虑,说如果不相信,可以带我到窗口直接买票。我一听这个方法行,又不用担心买到假票,就同意了。贩子见有活,拉着我就往窗口挤,一边走,一边用手扒拉插队的旅客,口中还不停地喝斥:大家不许插队,都规矩点,统统往后站。排队的旅客一脸的蒙逼,以为他是车站工作人员,维护秩序来了。就这样一顿操作,我们顺利抵达窗口,只见他朝售票员使了个眼色,大喊一声:两张到潜山的!我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钱,抽出一张十元的给票贩,剩余的丢在柜台里。售票员熟练地拿出两张车票,盖上戳,我刚拿到手,忽然感觉周围有挤压感。我顿时反应过来,快速抓住两张车票,另一只手去护胸包,同时低头一看,发现包链已拉开了,我本能地用手压住牛皮纸袋 ,同时大声叫喊:抓小偷,抓小偷!只见周围几个人四下逃窜,就连刚才那个票贩子也不见了踪影。老古话说:穷贼莫追!我见自己没损失财物,就重新拉上拉链,抬起头,在别人异样的眼光里,大摇大摆地朝外走。等见到茶花,她一脸紧张地看着我,关切地问:刚才有小偷么?我说:没事,你以后出门要小心点,车站小偷多。说完,就领着她过了检票口,到了候车大厅。又是一通寻找,最后在一个拐角里,才找到入站口的位置。见还没到发车时间,我叫茶花坐在椅子上别动,我去旅客服务中心,买了两桶方便面。那个年代,买面才提供开水,做的就是难为人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