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酒局特别热闹,那时候还没有禁酒令,领导们放得开,陪酒的也给力,一餐饭吃了二三个小时。到最后,厨房里实在没菜上了,就把海带鸡蛋汤连上了几盆,全都给造下去了。说白了,那个年代还是穷。
酒足饭饱之后,时间也差不多了。李部长提议先把剩下的两个镜头完成,然后打道回府。毕竟,乡下离城里还有两个小时的车程。于是,老邪趁着酒兴,把领导一行引到书房,准备拍摄事宜。
在开拍之前,照例还是场景布置,导演还是老邪。他先把龚如烟拉到茶桌主泡台位置,让她充当茶艺师。又把龚教授请到画案前,让师尊执笔演示绘画。自己则把古琴搬了进来,安排闫总弹琴。之后,自己屹立在龚如烟旁边,演奏尺八。其余领导或站或坐,根据个人喜好,选择喝茶和看画。茶花在画案前忙来忙去,帮龚教授打着下手。而我则对创作充满了期待,全神贯注地盯着龚教授一举一动。朋友酒后痴狂,在不大的空间里钻来钻去。摄影师架好机位,主持人准备好话筒,表演正式开始。
随着琴弦拨动,尺八呜咽声响声,龚如烟兰花指翘起,神情专注地开始了茶艺表演。而另一边,只见龚教授饱沾浓墨,皴擦点染之后,又用枯笔,画出枝杆,只几下,一棵遒劲有力的松树,跃然于右侧纸上。紧接着,又沾了一次浓墨,先近后远,勾勒出层层叠嶂。乘笔锋墨迹未干,运用各种皴法,擦出山石。再用笔锋添墨,画出江心洲,一只小船桅杆挂帆,正从溪口处穿过,驶向江面。一处瀑布高挂于山涧之上,仿佛水从天上来。瀑下深潭隐隐,半间草庐门窗大开,透过窗户,可见一把交椅之上,一高士发髻高耸,斜身懒坐。庐旁翠竹掩映,白鹭闲庭信步。把远山,近松,中水,小庐,表现的淋漓尽致,一派江南好风景。在美妙的琴八合奏中,我被带入画中的境界,灵魂被作品吸附,忘记了身处何地。直到有人喝彩,我才从画中游离出来。
喝彩的不是别人,正是兴奋异常的朋友。他一边叫好,一边迫不及待地向旁人炫耀:这幅画老值钱了,能换我的幸福250。龚教授瞟了朋友一眼,没有说话。这时候,王丐慢慢从茶桌上站了起来,淡淡地来了一句:大概不止,可以换部普桑。此言一出,全场一片哗然,啧啧声不绝于耳。我扫了一眼,发现大家的眼神里闪着光亮。是啊,连我也吓了一跳,想起龚教授送我的那幅画,不禁热血沸腾。
一时之间,书房里到处充满了金钱的味道,大家无暇顾及音乐和茶艺,纷纷涌到画案前,一睹为快。生活中很多时候,大家并没有审美能力。但是,艺术一旦与金钱挂钩,就如同施了魔法,从不屑一顾,变成顶礼膜拜。其实,人们并不是真正敬畏艺术,而是臣服于金钱之下。所以,在二十一世纪初,艺术家迎来了真正的春天。
一曲终了,画已成,茶艺表演也随及结束。龚如烟明显累了,她拨开众人,扭动着身体走出书房,回屋休息去了。无论是艺术还是金钱,对于她来说,甚至不及一盘可口的田螺。
而巨大的吵闹声,也吸引了屋外的人。引男带着姐姐们,挤进来一看,见众人围着一幅画,神情兴奋,很是不屑,随口说了一句:这有什么看的?朋友一听,满脸的鄙夷,用嘲讽的语气说:你做一辈子,也买不起这幅画!引男吃了一惊,想起朋友同样这样夸过老邪,她下意识地再次惊呼:我的妈呀,这下真发了!接着,她生出莫名的兴奋来,禁不自禁地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姐姐。而随后赶到的林梅,在听到大家的议论后,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兴奋,反而是长叹一口气,默默地退出了房间。也许,这一刻,她又想起了傻二。
在嘈杂声中,摄影师完成了拍摄任务。李部长提出打道回府,一行人恋恋不舍地走出了书房。到了堂屋,李部长欲言又止。我看出了端倪,走到龚教授旁边,低声说道:龚兄,要不要给两位领导各写一幅书法?龚教授心领神会,对准备辞行的李部长说:部长慢走,我给您题个字吧!李部长听后欣喜不已,紧紧握住龚教授的手说:太感谢了,我正有此意,又不知如何开口!
就这样,李部长与镇长各带着一幅书法作品,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