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总来接我的时候,我刚刚从醉梦中醒来。太阳透过漫山的苍松,越过宽大的落地窗,落在离床十米开外的茶台上,在一点一点游动。我分不清是上午还是下午,只能通过那叮叮咚咚的落地大座钟,勉强分辨出已是下午时分。
洗漱完毕,出门便有美女服务员引导,到一精致雅间,闫总已恭候多时。喝完醒酒汤,出门便上了一辆军车,疾驰而去。
出门在外,除了逢场作戏的话,有些事,装糊涂最好。免得一张口,又不知道得罪那尊大神。人到中年,往往还会犯这样的错误。这就说明,在虚伪的世界里,不会因为年龄阅历的增加,而能避免的。
记得有一次去参加全国性红木家具评选,总结会上,到了专家发言环节,大家都是一片溢美之词,轮到我时,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说了几句实话。谁知道一张口,就感觉气氛不对,想刹车但已经来不及了。事后细细一琢磨,终于想明白,人家不过是花钱请几个专家,来为商家备书的,我实实在在当了一回棒槌,最后连专家费也不知所踪。
一路上大家都沉默不语,心照不宣。车越开越远,日头越走越低,心越来越慌。终于等到停车,发现天已微微暗了。下车后,发现面前是一幢湖边别墅。一面靠山,三面环湖。里面除了几个穿军装的,其余都西装革履。没敢细问,就跟着来人,把我们引进别墅。
别墅为两进徽派建筑,主体构件,全部从老房子撤下来的。不过从外面看,是新的。房子布局与老邪的老宅有几分相似,但里面的家具,都是仿古的,没什么特色,与房子很不相配。来人把我们引到一间挂着红灯笼的房间前面,就退了回去。闫总上前敲门,里面传出一个熟悉声音:进来吧!推门进去,只见大校正坐在茶桌前喝茶,旁边有两个旗袍美女相陪。见我们进来,大校很客气让座,然后示意坐在古筝前的美女弹琴。一时间,昏黄的茶室里,琴声幽幽,茶香袅袅。
喝完一泡茶,大校把其他人都撤了下去,只留我们三人,然后说明今天来意,他有几件古董,想请我过过目。但有一个要求,只听真话,不能糊弄。我点点头,答应在能力范围内,满足要求。然后三人出茶室,走偏门,穿过几个回廊,然后进入一片巨大假山。假山高度,几乎与背后真山想媲美。假山与别墅之间,有一道不宽的湖水,实际上,别墅是建在一个小岛上,只不过与后山贴的很近,中间用一道汉白玉桥相连而已。穿过桥,就进入了假山。假山全部用太湖石堆砌,一个孔洞连着一个孔洞,借着灯光,大校带着我们,在假山里七绕八拐,终于在一堵石门前停下。石门前立着两尊石狮,大校用手拧了其中一尊石狮的头部,神奇的一幕出现了,石门竟然缓缓打开了,紧接着,里面灯光全部打开,一座古代宫廷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傻傻地定在门口足足好几分钟,不敢入,思想一下没反应过来。直到闫总在我背后轻轻推了我一把,我才缓过神来。走进之后,大校示意我随便看。这有什么看的呀,我一直疑心我进了故宫。里面虽然只是一个大空间,但被主人用家具自然地格成了会客厅、书房和卧室。会客厅里摆了成堂的老红木太师椅,独板雕花大案,两拼的老红木八仙桌。各种瓷杂书画装饰,全部是清代特色。
进入书房,首入眼帘的是一张明代黄花梨独板架几案,背后是一对高大的黄花梨万历柜,中间是黄花梨雕龙三屉闷户橱,大案上左边是一件黄花梨笔架,右边是黄花梨带大理石笔插,中间放了一只束腰起阳线明式鬼脸纹黄花梨笔筒,黄花梨都承盘里,青花官窑文房用具各置其间。在大案的左右两边,各置一件万历青花龙纹画缸,里面放满画卷。在大案的左侧,是休息用的黄花梨三面屏风式罗汉床,床板两拼,围板独板雕螭龙,三弯式床腿粗壮有力。在大案的右边,是一件黄花梨活动式棋桌,大案正对面,是一套黄花梨矮茶桌。跟大案配套的,是一件黄花梨大四出头官帽椅,远远望去,文隽而内敛。
出了书房,就是卧室。整个卧室全部是紫檀家具,从紫檀的架子床,到躺柜,到躺椅,甚至到镜支,全部都是牛毛纹紫檀。看到这里,我才明白,大校是下了功夫的,他用三个不同空间,将中国历史上最好的三种材质家具,一一呈现出来。
看完屋内陈设大件,然后就是看细节小件。从商周青铜器,到高古玉,到高古瓷,到古代书画,再到宫廷佛像,官窑瓷器,品种五花八门,无所不有。除了几件瓷器和佛像是仿品外,其余皆到年代。大校很满意,他拿笔一一记下不对的东西,然后拍拍我的肩,说老师辛苦了,咱们出去吃饭。
等从里面出来,已是深夜零点了。外面的餐厅,已备好了酒菜。除了我们三个,还有那几个弹古筝的女孩。晚餐照例喝了酒,可我实在一口也吃不下了,头晕晕的,象到了另一个世界。结果还是喝了,还醉了。醉了好,可以忘记那些不该记的东西。
第三天,我才从醉酒中醒来。一见到闫总,我就说我断片了。朋友很满意,专门派了一辆车,把我给送了回来。多少年后,我还以为那是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