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心哥,我们去寺庙给你妈和我爸烧香许个愿好吗?”
“好……就去悬嵒寺吧。听别人说挺灵验的。”
“你去过吗?”
“去过一次。高一那年,挤来挤去的人真多,妈妈拉着我给菩萨磕了三个头。”
“许愿了吗?”
“没有,只觉得好玩。后来吃斋饭时,听别人说进寺庙烧香,心诚许愿,佛祖菩萨可以保佑平安,让人心想事成。”
“是啊?如果真能心想事成,那就太好了。”
走进悬嵒寺,二人无意观赏路边景致,直接来到大雄宝殿。看了殿前介绍才知道,宝殿已经有八百多年历史。殿虽不大,但香火很盛,上面的房梁被长年的烟火熏得乌黑,只有两端依稀还能看出原本色彩浓艳的图案。
大殿上,操着各地口音上香礼佛的人,你来我往,络绎不绝。庄醒心对烧香拜佛的一套礼数并不懂,心想,不管怎样,来到寺里先拜佛总不会错。瞅准时机,也顾不得跟人礼让,拉着叶萍儿双双跪下,恭恭敬敬向佛祖三叩首,祈求佛祖保佑父母平安、早日康复。
往功德箱里捐了些钱,按照僧人的指点,二人各取了六炷香。来到殿前高大的香炉前,将手中的香点燃。然后,学着挎土黄布袋的老香客的动作,把香举过头,面朝大殿内的佛祖许愿三拜后,相继朝东、朝南、朝西再许愿三拜。
从佛寺出来,二人感到身心轻快了许多。尤其是叶萍儿,像只花蝴蝶,在庄醒心身前身后,绕来绕去,说笑不停,显得异常兴奋。
“醒心哥,你刚才许了几个愿?”叶萍儿拽着庄醒心的胳膊,歪着头,忽闪着眼睛问。
“三个。”
“三个?都是什么愿,告诉我好不好?”
“嗯——妈妈说许愿没实现不能说,说了就……”庄醒心一个急刹车,把到嘴边的后半截话咽了下去。叶萍儿猜到庄醒心没说出口的几个字,也明白庄醒心为何没把话说完,可她故意装傻,火急火燎地问:“话不说完,真急人,说了就什么呀?”
“萍儿别急,说了就说了,没关系。”庄醒心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在安慰自己,“但愿妈妈的话不是真的。”
“嗯,一个是祝你老爸早日康复,回公司上班。一个是祝我妈快快醒来,快快恢复健康,还有一个——”庄醒心挠了挠头,仰面朝天想了一会儿,对一直盯着他的叶萍儿眨了眨眼,挤出两个字,“忘了。”
“什么,忘了?你肯定没忘。”叶萍儿“气急败坏”地掐了一把庄醒心。继而,眼珠一转,立马堆出一脸笑意,晃着庄醒心的胳膊连声央求道,“醒心哥,好哥哥,求求你,快告诉我,好不好?”
“真的想知道?”
“真的想。”
“那——”庄醒心咧开半边嘴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脸。
叶萍儿明白庄醒心的意思。心想,好哇,你坏我也坏。张嘴就冲他的耳朵咬去。庄醒心只是玩笑,以为她当真了,反倒吓了一跳,赶紧偏头让开。一边护着光顾看他的叶萍儿,一边笑着说:“萍儿、萍儿,别当真,我是跟你开玩笑的。好、好,我告诉你。”
庄醒心站正身子,收起刚才嬉笑的神情,双手扶着叶萍儿的肩膀,一脸认真看着她,缓缓地说:“第三个是祝愿叶萍儿永远年轻、美丽,在我身边,永远。”
叶萍儿目不转睛盯着庄醒心,听他说完“在我身边,永远。”大脑突然陷入一片空白,愣楞地站在那里。庄醒心看叶萍儿两眼直勾勾盯着自己,半天不作声,晃晃她的肩膀,唤道:“萍儿……别发呆啊!”
叶萍儿这才回过神,含情一笑。双手搂着庄醒心的腰,把头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前,低声说:“醒心哥,你再说一遍第三个愿望,好吗?”
“祝愿叶萍儿永远年轻、美丽,在我身边,永远。”庄醒心几乎一字一顿说完。“听清了吗?萍儿。”
“听清了。”
叶萍儿使劲点了点头,依旧搂着庄醒心,一动不动站在路边,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萍儿。”庄醒心拍拍叶萍儿的后背,提起装着“蟹黄卷”的食品盒,在她眼前晃了晃。“我们该回去了,你不是说要快点回去陪老爸吃蟹黄卷吗?”
叶萍儿嫣然一笑,仰头看着庄醒心,伸手抓过“蟹黄卷”,“醒心哥,你拎半天了,我拎一会儿好吗?”
“没关系,就这么点东西,累不到我。”说着,伸手在叶萍儿鼻子上刮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这么心疼我,太让我感动了,现在就是拎个泰山也不累。”
“真的?那你背背我好吗?”叶萍儿孩子似的伸出胳膊。
“可以,没问题。”
“那好。”叶萍儿绕到庄醒心后背,搂住脖子就往上蹦,却怎么也上不去。
“萍儿,别急啊。”庄醒心回头把“蟹黄卷”递给叶萍儿,蹲下身。叶萍儿急不可耐地猛扑上去,庄醒心没防备,差点被冲趴下,赶紧双手撑地。
路上,看到一些门面张灯结彩,准备迎接“五一”,庄醒心晃晃背上的叶萍儿,说:“萍儿,再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了。打算怎么过,想好没有?”
“谢谢醒心哥。以前生日都是老爸张罗,今年不想让他操心了,就你和我两个人过,好不好。”
“两个人过,谁都不请?”庄醒心有些意外。
“嗯,两个人过足够了,我谁也不想请。”
“那好,你的生日你说了算。准备去哪儿吃饭,要不要给你订个生日蛋糕?”
“蛋糕就不要了。我不喜欢蛋糕的香腻味,过生日从来不吃。吃饭我来定,我请你,也算你请我,好不好?醒心哥。”
“可以。那礼品呢?你喜欢什么?”
“醒心哥,不要太费心,意思到了就行。只要和你一起过,其它的我都不在意。”
叶萍儿把脸埋在庄醒心的背上,兴奋地嗅着他身体散发出的气味。那是年轻阳刚男人特有的炽烈、雄健、昂扬的气息,每次闻到它,都会令叶萍儿血脉贲张、心跳加快,陷入飞蛾投火般的迷离。
中午吃完饭,按照爸爸的吩咐,叶萍儿到公司整理资料,5点才赶回医院。把资料交给爸爸后,就来到醒心妈妈的病房,帮庄醒心给妈妈翻身擦拭。叶萍儿高兴地说:“醒心哥,我老爸明天要出院了。说实在不想在医院呆,难受死了,医生同意他走。”
“哦?明天出院,真为你老爸高兴。恢复得这么快,你也省得成天往医院跑了。”
“还得跑啊。”看庄醒心一脸困惑,叶萍儿抿嘴一笑,说,“帮你照料你妈呀。老爸回家有阿姨照料。平时除了到公司看看,我就基本没事了,可以过来帮你。照料妈妈,你一个大男孩总有些事不方便做。”
叶萍儿的话,像一股春风吹进庄醒心的心田。他暗暗惊叹,粉粉嫩嫩的叶萍儿看似娇生惯养,没想到不但做起事来有条有理,说出的话也是有分有寸。
“谢谢你,萍儿,我和妈妈会感谢你一辈子的。”庄醒心一边揉搓母亲的手臂,一边对叶萍儿说。
“不用谢,醒心哥。我们做小辈的,伺候父母是应该的,况且这些小事也累不到哪儿去,就当锻炼身体好了。”
“萍儿,我看得出,你从小到大肯定没吃过什么苦,也没干过这种伺候人的活。现在让你为我妈做这些,真有些难为你了。”
“这种事,不存在难为啊。不过,醒心哥……”庄醒心抬起苏芸的一侧肩膀,叶萍儿拿毛巾伸向后背,轻轻回旋着抹了抹,“你妈住院已经二十多天了,如果没记错的话,到今天,连头带尾应该是二十五天了。听别人说——我也上网查过——这种情况,拖得时间越长越不好。这两天大夫对你妈的病怎么说,有没有什么明显见效的治疗手段?”
庄醒心眼巴巴看着躺在床上的母亲,愁肠百结地说:“唉,我每天都问。大夫说什么时候能醒,他们也没把握。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天、后天,甚至再过一两个月都很难说。大夫也说了,时间越长,预后确实越不好。但是,这种脑外伤昏迷,现代医疗手段仍然十分有限,从根本上讲,主要还是靠病人的自我修复。”
“实在不行就转院吧,找一个更好的医院。”叶萍儿皱着眉建议,“醒心哥,别担心,钱不成问题。”
“我咨询过大夫,大夫说医院方面对妈妈的治疗可以说是竭尽全力了。想转院也可以。省立人民医院治疗脑外伤在全省已经是顶尖,除了医疗条件,省内甚至国内各大医院治疗手段包括辅助治疗手段都差不太多。”
庄醒心愣神看了一会儿母亲,揉揉眼睛,又说:“主治大夫早上还跟我说,虽然妈妈的生命体征越来越稳定,但他个人仍建议不要转院。尽管现在交通十分方便,脑外伤病人还是不宜长途跋涉,因为,路上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大夫有专业经验,说的肯定有道理,我觉得最好还是听大夫的,安心在这里治疗。”
“也是的。这里的医疗条件、医疗水平确实比市里其他医院强多了,只是看你妈一直醒不过来,我心里急的慌。”叶萍儿叹了口气,站起身。“醒心哥,我去给老爸办一下出院手续,等下再过来。”
“好。”
叶萍儿转身走到门口,又回过头,“醒心哥,晚上演完你就不用来啦,直接回家好好睡一觉。妈妈放心交给我好了。”说完,歪着头微微一笑,伸出右手做了一个“OK”的手势,没等庄醒心回话,转身快步离去。
晚上演唱结束,庄醒心看看时间还早,还是来到医院。妈妈的房间灯亮着,透过门缝,听到叶萍儿柔声细语地在跟妈妈说话。
“阿姨,好妈妈,您听到了吗?我再说一遍好吗。醒心哥爱您,我也爱您,我和醒心哥都在盼您快快醒过来。醒心哥说这么多年,您千辛万苦一个人把他带大,很不容易。现在生活好了,我们做小辈的要报答您,想让您好好的享受生活,您可一定要醒过来啊。我相信您是一个伟大的妈妈,坚强的妈妈,勇敢的妈妈,能够战胜一切的妈妈,能醒过来的妈妈,能认识我的妈妈。您听到我说话了吗?听到了就握一握我的手,好吗?妈妈!”
听到叶萍儿用亲生女儿的深情,一遍又一遍呼唤自己的妈妈,庄醒心感动得热泪盈眶。他真想推门进去,把叶萍儿紧紧搂在怀里,对她说,无论将来出现什么情况,自己永远是她的醒心哥,永远是她的守护神。可是,他没有进去,他不想惊动叶萍儿,而是抹了一把眼泪,悄然离去。
这天上午,两人一起给妈妈活动完身体,叶萍儿羞答答地对庄醒心说:“醒心哥,今天5月6号了。”
“噢,是啊。”庄醒心坐在那里摆弄手机,没在意地应了一声。
叶萍儿皱了皱眉,不再言语。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口问:“醒心哥,记得今天什么日子吗?”
庄醒心抬起头,一脸茫然看着叶萍儿,反问道:“什么日子?”
“你……真的忘啦?”叶萍儿红着脸,皱着眉,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
庄醒心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叶萍儿,仿佛在努力回想什么。突然脸色一变,“哎呀”一声站起身,用手拍了拍前额说:“对不起、对不起,萍儿,我差点……”
叶萍儿满眼期待地看着庄醒心,却被一阵“笃笃笃”的敲门声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