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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建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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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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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走失者》连载

第二十五章 一往情深

“醒心,这五个多月,我和你爸倒没什么,只是苦了萍儿。挺着个大肚子,本来应该是好吃好喝好休息的人,却里里外外没日没夜地操心、奔波,到后来,妈看她的精神状态……”

苏芸哽咽着停下话,抹了把眼睛,看向叶萍儿。发现她一动不动地靠在椅背上,脸歪向一边,回头朝儿子使了个眼色,轻声说:“醒心,时间不早了,有话明天再说,你们回屋休息吧。”

推开房门,看着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房间,叶萍儿感慨地说:“妈回家后,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把你的房间打扫一遍,等你回来,说你从小就爱干净。”

“不是我爱干净,是妈勤快,有时看她累,身体不舒服,想帮她干都不让。”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叶萍儿向下拽了拽衣襟,盯着庄醒心,目光闪烁地问,“醒心哥,这次见到我,会不会觉得我变化好大?”

“没有啊,除了……”庄醒心笑着说,伸手拍了拍叶萍儿高高隆起的腹部。

“变得又胖又笨,是不是没以前好看了?”

“不会啊,美女依旧是美女。”

“那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见到我,连碰都不碰我一下?”

“嗨,萍儿,别胡思乱想那么多了,等下我搂着你睡还不行吗?”说着,庄醒心捧起叶萍儿的脸狠狠亲了一下,叶萍儿这才笑逐颜开地连忙洗漱去了。

躺在庄醒心的怀里,刚才还有气无力犯瞌睡的叶萍儿,突然精神得像打了鸡血,睡意全无,缠着庄醒心,东说西说起来。忽然,她爬起身,边拿手机边问:“醒心哥,上个月30号,你是不是用别人的手机,给我发过一封短信?”

庄醒心一愣,继而很肯定地说:“没有啊。什么短信,我看看。”

叶萍儿把短信调了出来,给庄醒心看。

“萍儿,我现在住在朋友这里,一切都好。因为有些事情来的太突然,我毫无思想准备,所以一时还无法面对,难以接受。我只想一个人在外面静静地待一段时间,把我二十多年的弯转过来,时候到了我就会回去,希望我回去时能坦然面对一切。请代向我妈妈问好。醒心”

庄醒心看了一遍又一遍,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发短信的人似乎很清楚自己出走的原因,似乎也知道自己还平安活在世上,可认识的人中,似乎没有谁知道这些事,会以他的名义给萍儿发短信。寺里的人也不可能,虽说法慧大师了解我的一些事情,可他并不知道叶萍儿的手机号码。他看了看发短信的手机号码,既不是妈妈的,也不是朋友的,他们的号码即使不是很熟悉,起码都有印象,可是,一个不熟悉的号码为什么要发这样的短信呢?

“萍儿,短信确实不是我发的。”

叶萍儿接过手机,又认真看了一遍短信,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说:“嗯——,我明白了,一定是老爸,他出的点子。那段时间我一天到晚心烦意乱的,心情很不好,失眠、疲倦得厉害,老是想哭。一定是老爸看到我精神太差,怕出事,才不得已,用这种方式来安慰我。”说到这儿,叶萍儿伸手揉了揉眼睛,“不过,说真的,醒心哥,收到这封短信后,我一直确信无疑。每当我心情郁闷时打开看一遍,不知为什么,立刻会产生云开雾散、柳暗花明那种感觉,特灵。”

庄醒心也醒悟过来。发短信的人目的很明确,就是用善意的谎言慰藉萍儿、振作萍儿,提升萍儿对生活、对未来的信心,同时,也是为了透过萍儿来安慰妈妈。萍儿刚才的一番话清楚表明,他的目的达到了。

萍儿饱含真情、渴望关爱的念叨,妈妈由衷激动、泣血带泪的目光,法慧大师放下即自在的劝告,那封短信字里行间深藏的祈盼,这一切,都洪水出闸般冲击着庄醒心的心灵,让他感到羞愧、悔恨和自责。当初浑浑噩噩地逃避出走,不但未能彻底摆脱自己的心理阴影,却给亲朋好友带来了百般痛苦折磨,尤其是让妈妈和萍儿无端遭受了五个多月的心灵煎熬,现在回想起来,自己真的是太自私,太不应该了。

“醒心哥,快起来,时间都有点晚了,上午检查完我们还要去看房子呢。”

听到喊声,庄醒心才醒过来。温暖的阳光已经充满室内,他伸了个懒腰,反问道:“妈也去吗?”

“妈也去,不过,她到医院还有点其他事。到时候再看吧,如果有时间就一起去。”

“妈去医院有其它事?什么事?”庄醒心感到叶萍儿的回答有些奇怪,看她没吱声就出屋了,以为可能是女人方面的事不好说,也就没再多问。

三个人在医院下车,叶萍儿笑盈盈地对苏芸说:“阿姨,您就不用去了,让醒心哥陪我好了。”

“嗯——那好吧。等下看房子有时间我就去,没时间你们就自己去吧,要回去时我再给你们打电话。”说完,独自匆匆向医院里面走去。

庄醒心慢吞吞跟在叶萍儿的身后,不时回头张望妈妈的背影。叶萍儿拽了他一把,笑嘻嘻地说:“别看了,妈是有事,很重要的事,丢不了。”

其实,妈妈去哪里,庄醒心心里现在多少有些数了,只是不完全确定而已。因为回家前,他就听叶萍儿说过,爸爸仍在住院,而妈妈去的方向就是住院部。

直到下午三点多钟,妈妈才来电话。听萍儿和妈妈絮絮叨叨对话的最后,让庄醒心感到意外的是妈妈不是要回家,而是要他们买两盒“芸香蟹黄卷”送到医院去。这下,庄醒心确定无疑妈妈去了哪里。叶萍儿高兴地一口答应下来,放下电话立刻给司机打电话,催促庄醒心一起去。

到了医院,无论叶萍儿怎么劝,庄醒心死活就是不肯下车,没办法,叶萍儿只得提着“蟹黄卷”一个人去了住院部。好不容易等到叶萍儿出来,正在车外徘徊的庄醒心感到很意外,妈妈没有和萍儿一起出来。他一时乱了头绪,难道妈妈又回到爸爸身边了?可爸爸是个另有家室的人啊。虽说按照妈妈“洁身自好”的秉性,不可能作出乌七八糟的事,可是……他终于忍不住了,把叶萍儿拉到一旁低声问:“萍儿,妈是不是去你爸那儿了?”

“是啊,她在陪爸说话。”

“妈说没说几点回家?”

“等会儿陪爸吃完饭,再散一会儿步就回去。”

说完,她看着庄醒心,觉得他好像还有什么话要问,可是,庄醒心嘴唇嗫嚅了几下,却始终没说出口。

十天,眨眼间就过去。叶萍儿原本打算趁庄醒心在家,搬到新房子去住,谁知接连几天大雨,拖了室内装潢和运送家具的后腿,搬进新房的事,只能等庄醒心下次回来再说了。临行前,庄醒心劝叶萍儿先一个人搬过去住,叶萍儿坚决不同意,认为是两个人的新家,等庄醒心一起住进去才合适。

庄醒心走了以后,叶萍儿突然发现楼门前有些不对劲,好几天了,隐隐约约总感到路对面有双眼睛追着她看,可是等她上楼拿起望远镜想仔细察看时,路上人来人往的又看不出是谁。这天,快到家之前,叶萍儿给苏芸打了个电话,说是等她到了以后,让苏芸在楼上注意看看,是谁在盯她。

叶萍儿一上楼,苏芸立马招呼她到窗前,指给她看,是一位穿着枣红色上衣、年纪似乎已经不小的女人,拐过一个楼角不见了。就在叶萍儿一个劲儿遗憾只看到背影时,那个女人又转了回来,并且,走到正对面后站在那里不动了。这次,叶萍儿终于把她的相貌完全看清了。

“阿姨,您认识她吗?”

叶萍儿把望远镜递给苏芸。苏芸看了一会儿,摇摇头说:“不认识,也没见过。看样子,是来找什么人。”

“嗯,阿姨,想起来了,我见过。前两天就是她,跟我打听玉南路怎么走,我说了好几遍,她才说知道了。我当时还挺纳闷,心想她是不是听不懂我说话,那样愣愣地看着我,不然就是听力不太好。她为什么老来这里,我又不认识她,真是奇了怪了。”

看到那个女人站在那里不走,叶萍儿有些沉不住气,“阿姨,不然我下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嗨,萍儿,算了。也许人家有其它什么事,或者在这里找别的什么人,都有可能。如果明天她还来,要问,我们一起去。”

最终,那个女人又徘徊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离去。

第二天上午,叶萍儿下楼,打开驾驶室的门,曲腿正准备进去,听到车头前传来一阵喊话声,“小妹妹,等一等,我想问点事儿。”

叶萍儿扶着车门站起身,吃惊地看到,又是那个女人,像从地下冒出来的一样。依然是昨天那身打扮,拎着一个破旧的手提包,佝偻着身子,气喘吁吁地说:“小妹妹,能让我……见见你爸爸吗?别误会,我想当面谢谢他……多年前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我爸爸?你可以直接去找他啊,为什么要找我?”叶萍儿弄不清对方说话的用意,尤其怕她说的是反话,警惕地看着对方。

“我去过‘七星湖’几次,可家里……好像一直没人。前几天我见你……从别墅里出来,一直跟到这儿。”

“你凭什么说我是他的女儿?”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看着叶萍儿,眼神里仿佛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吐不出。她的嘴唇颤抖着向上弯了弯,似乎想拼凑出一个完美的笑容送给叶萍儿,也没有成功。

女人把脸转向了一侧。

“我爸认识你吗?”叶萍儿又问。

“不认识,我也不认识他。”

“你们谁都不认识谁,怎么会有救命之恩?”叶萍儿吃惊地看着女人。

“我知道你爸爸的名字,叫叶大铭。也知道你的名字,叫叶萍儿,今年……”女人意味深长地盯着叶萍儿,寡瘦、蜡黄的面颊浮现淡淡的红色,声音有些沙哑地说,“今年应该是24岁了。”

“她不但知道爸爸,还知道我?”叶萍儿困惑地凝视女人,看她一副拘谨,甚至有些赧赧的样子,见爸爸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点点头答应了她。

到了医院,来到叶大铭的病床前,女人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地说:“叶大哥,谢谢您的救命之恩。”

女人话音未落,竟然放声大哭起来。叶大铭满脸诧异地看着她,正在病房巡检的医生和叶萍儿、看护都吓了一大跳。

“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有话起来坐着说。”叶大铭赶紧伸手,要拉她起来。

“不,我要跪着说。”女人推开叶大铭的手,抬起泪眼看了看其他人,哽咽着说:“叶大哥,有些话,我想单独跟您说,可以吗?”

“可以,有什么不可以。”

“如果您不放心,就让大夫陪着您。”

“没关系,大夫还有事,有什么话你就跟我说好啦。”

叶大铭抬手,示意几个人都出去。见人都出去后,女人仍旧跪在那里,低声说:“叶大哥,还记得23年前你捡孩子的事吗?我是周玉萍,记得我的名字吗?”

“记得,记得。不过抱歉,我一直以为你早就不在人世了。”叶大铭惊诧地看着女人。

原来,登门谢恩的女人正是叶萍儿的生身之母周玉萍,她费尽周折找来,只想见见女儿,谢谢恩人,没有相认的要求。提起往事,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含泪说:“唉,叶大哥,二十多年转眼过去,可有些事就像是发生在昨天,还历历在目啊。”

那天,周玉萍把女儿放在巷口,就一直蹲在附近的黑影处,心想,如果有人抱走女儿,她就跟在后面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家,去那边了也好跟丈夫有个交代。可是,没想到女儿竟被一个骑三轮车的年轻人给抱走了,并且三轮车骑得飞快,她才追出几步,三轮车连同女儿就都不见了踪影。

第二天,她突然后悔的要命,后悔不该抛弃女儿,后悔没有叫住三轮车。随后几天,她发疯似的到处寻找女儿,却始终没有找到。无奈之下,来到丈夫的坟前,哭诉自己真该死,竟然把女儿弄丢了,为了赎罪,她要死在丈夫的面前。随后,她搬来一个大土块,立在丈夫坟前的树下,掏出绳子系在树杈上,站上土块把头伸进绳圈,眼一闭,脚一蹬,整个人就悬了空。可她万万没想到,那一瞬间竟然有人把她双腿抱住朝上举,还声嘶力竭地要她把头伸出来。她拼命地挣扎,不知道怎么回事,绳子一下飞出去了,两个人一起重重摔倒在地下。她怒骂那人多管闲事,想爬起来继续去死,可那人死死拽住她就是不放,还说了一大堆“好死不如赖活着”劝慰她的话。结果,她拗不过他,只得跟那个来祭奠亡妻的人回了家。后来,两人住到了一起,又有了一个男孩,一直过到现在。

这么多年,为了能找到女儿,她想尽了一切办法。近几年,她借助妇联组织,请求公安机关按出生年月日查找叫萍儿的女孩,终于发现叶萍儿不但年纪相符,而且户籍上还记载了两个重要的信息,一个是叶萍儿一家是从周玉萍丢孩子的那个城市迁移过来的,另一个就是注明了叶萍儿非亲生,是收养。前几天她看到叶萍儿之后,更加确认叶萍儿就是自己丢失了23年的女儿,因为叶萍儿的相貌、神态,都跟她爸爸十分相像,甚至包括走路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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