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舞场里出来,乔希雅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
“我妈说庄醒心想吃羊肉酸菜馅饺子,让我买几斤回去。”关上手机,乔希雅对身边的肖立龙说。
这时,一位跟在他们身后,打扮时髦的女人突然停下脚步,愣愣地看着二人的背影。随后,女人又加快步伐超过他们,扭头用一种欣赏的目光打量着乔希雅,顺势瞟了肖立龙一眼,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掠过她的脸庞。乔希雅并没有在意这个女人,因为她已经习惯这种回首一瞥的眼神,无论老少男女。
二人说笑着来到停车场,坐上肖立龙的黑色丰田而去。
时髦女人驾驶着一辆酒红色宝马车,紧随丰田车,曲里拐弯来到一家“米脂婆姨”的小饭店。这时,跟在后面的时髦女人不禁一愣,因为,乔希雅下车进入小饭店后,黑色丰田直接开走了。
时髦女人决定“守株待兔”,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儿。十分钟不到,乔希雅从饭店里出来,手上多了一大袋东西。“噢,是到这里买饺子,可是,那辆车为什么不等她呢?”时髦女人在车上疑惑地注视着乔希雅。
乔希雅不慌不忙的走到路对面,就听“啪”一声,一辆停在路边的轿车灯一闪一闪地亮了起来,乔希雅拉开车门,把那袋东西扔在副驾驶座上,上车关门后疾驰而去。
“噢,原来她的车停在这里。欸,不对呀,明明是从舞厅里出来才接到电话要买饺子,她不可能提前知道,怎么会把车停在这里?”时髦女人爱琢磨的天性,又在心头升起一柱疑惑的狼烟。
“萍儿,回来啦。”叶萍儿正在房间换衣服,听到柳玉绾在喊她,回身一看,她已经随着声音进到屋里。
“哦,妈,您来啦。”叶萍儿赶紧把换上的衣服扣好。“快坐,妈,我给您倒杯水。”
柳玉绾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摆摆手说:“不用了,我刚喝过。你有事没有,我想跟你说两句话。”
“妈,没事儿,您说吧。”叶萍儿把水放在柳玉绾面前。
“萍儿,妈记得……”柳玉绾扭头朝门口望了望,侧耳惕听了一下。“萍儿,去把门关上。”
叶萍儿看她一副谍影重重的神色,感到好笑。“能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这么神秘兮兮的?”但还是起身过去把门关好。
“妈记得你和庄醒心分开一年多快两年了吧?”
“嗯。”叶萍儿飞快地瞟了柳玉绾一眼,弄不清她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件事。
“这种事,长拖不如短离,长拖只会害了你自己,他倒落得风流快活。妈最近在小区认识个阿姨,闲聊时说到她儿子,现在刚三十出头,是个独生子,人很优秀。前些年在德国留学一直读到博士,去年回的国,在一家德国公司做高级主管。原来找过一个法国媳妇,但结婚不到三年,就因为感情不和,去年离了,没小孩,他妈急着要再给他找一个。妈把你的情况跟她介绍了一下,她很满意,昨天把他儿子的照片拿给我一张,你看看,怎么样?”
“妈,我……”
叶萍儿没料到柳玉绾居然是给她提亲,羞红着脸,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回话。虽然暗里已经跟庄醒心离婚,可是这么快就再找一个,她真还没这个打算,包括那个频频向她示意的章天树。想用跟庄醒心还没离婚的假象做挡箭牌,又觉得很不道德,直接一口拒绝,又怕柳玉绾面子上下不来,不管怎么说是一番好意。想了想,还是强作笑脸接过照片。
这是一张年轻男子站在格瑞斯中国分公司门前的全身照,西装革履,双手插兜,一副很潇洒的模样。只是,个头似乎不太高,很胖,处处都显得肉乎乎的,叶萍儿目测了一下,体重至少两百斤以上。胖嘟嘟的圆脸,带着猫咪一样憨厚的笑容。
“如果你觉得还满意的话,妈就跟阿姨说见见面。萍儿,学他要比他更狠,这边谈上那边就跟他离掉,怎么样?”
“妈,还是等我考虑考虑再说吧。”叶萍儿勉强笑了笑,把照片还给柳玉绾。
“你……那好吧。”柳玉绾接过照片,透过叶萍儿冷淡的表情,感觉出她不满意。
“萍儿,妈还要告诉你一件事,你猜今天下午我在‘同心圆’遇见谁了?”
“同心圆?”叶萍儿一头雾水地看着柳玉绾,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柳玉绾立刻醒悟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哦,是舞厅,在市府广场那边。”
“噢,碰到谁了?”叶萍儿微笑着问,心想,“除非看错,总不会是庄醒心吧。”
“我看到乔希雅了,和一个男的从舞厅里出来。年纪三十多岁,个头差不多一米七二三,长得很敦实,浓眉大眼,戴着一副眼镜。两个人似乎很熟,说话也很随意,而且,那个男的好像还认识庄醒心。”
“妈,那有什么啊。星期天呆着没事干,出去玩玩很正常,您不也喜欢跳舞吗?”
叶萍儿不喜欢这种背后捕风捉影传话的做法,即使有,也没必要干涉别人的私生活。可是,柳玉绾还是不依不饶地说:“那不一样。萍儿,人家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可倒好,伤疤还没封口就忘了疼。难道你忘了,是谁从你手里把庄醒心抢走的?你还帮她说话?现在,她把抢到的男人扔在家里,又找别的男人出去潇洒。你应该告诉庄醒心,让他狠狠收拾她一顿,你也解解气。”
表面上,柳玉绾是好心为女儿出头,帮她报复那个可恶的插足者,其实,她的话里话外,包藏着一个阴暗、歹毒的祸心。她的真正目的是想借机挑起事端,利用叶萍儿的痴情,抓住乔希雅的放任,诋毁庄醒心的自尊,让三个人处于一种乱糟糟、无休止的相互攻讦、不得安宁的状态。可是,她没料到,柔柔弱弱的叶萍儿,却有着不吃醋、不怨人的天性,因而,也就不吃她这一套。
“妈,前几天,我曾经和普陀寺的法慧大师通过话,说到人生的痛苦和无奈。法慧大师告诉我,‘如果你接受不了、忘记不了那些痛苦的事情,就会在心头形成疤痕,留下永远的痛。如果你接受不了却能很快忘记,不再纠缠,即使在心头落下伤疤,也会很快过去,渐渐平复。而如果能平和地接受痛苦,就像接受甜美一样,通达地把它视为生活无可避免的一部分,就不会在心头形成伤疤,既无伤疤,何来痛苦?’那一瞬间,我的心境平和了许多。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生痛不痛苦,心灵压不压抑,其实,都是自找的,有些甚至是自造的。”叶萍儿不好直接反驳柳玉绾,只得借法慧大师之言,迂回表达自己的意思。
柳玉绾似笑非笑地看着叶萍儿,半天没说话。“好,你能忍,我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她恶狠狠地想。
“萍儿,自从你爸、舅舅、外公过世以后,妈就剩你这么一个亲人了。虽说你不是妈亲生的,妈却一直把你当亲女儿看,不管你理不理解,妈可都是一心为你好。”说着,柳玉绾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打开挂在臂弯的小皮包,拿出一张散发着茉莉花香的面纸,擦了擦眼睛。“你可能以为,从小到大都是你爸在关心你、照顾你,其实,妈也一样。你爸是个细心、周到,很会办事的人,你有他的关心,妈认为足够了,所以一直很放心,也就很少过问你的事。可现在,妈想不操心都不行了,只是离的远了些,日常的心操不到,只能操这种大事的心了。”
听完话的那一瞬间,叶萍儿感动得差点落泪。这是她从小到大,听到柳玉绾说的最感人的一席话,尽管不是那么太真。
柳玉绾从叶萍儿的房间出来,下到二楼,跟正在房间里说话的苏芸和周玉萍打了声招呼:“芸姐,萍姐,我走了。”
“急什么?在这儿吃完饭再走吧。”苏芸起身上前,拉住柳玉绾的手挽留。
“不啦,我还有事。我主要想来看看萍儿和醒心,没想到还是没看到醒心,一年多了,真不是个事儿啊。”说完,柳玉绾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叶萍儿。
她这一说一看,差点把叶萍儿羞哭。
“想看醒心啊,那还不容易。下次来,先打个电话,我一定叫他赶回来让你看个够,怎么样?”苏芸面带微微笑意,不咸不淡地回道。
送走柳玉绾,周玉萍发现叶萍儿神色有些黯然,不放心地跟着叶萍儿走进房间。“萍儿,刚才她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
“没有。”叶萍儿故作松快一笑。“只是一些听完完事的闲话。说她昨天在市里跳舞,出来时看到我们公司的一个人和另外一个人,然后跟在别人后面,如何如何,说来说去,都是捕风捉影想当然。”
“她不是说来看你和醒心的吗?”
“她嘴上那么说,其实是……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拿出一张照片,说要给我介绍对象。”
“介绍对象?你跟她说你离婚的事了?”
“没有。她让我学醒心,也找一个,谈成了立刻跟醒心离婚。不管她是怎么想的,也不管醒心怎么做的,这种事,我可做不来。开玩笑,不要说别人知道了,就是不知道,我也会骂自己不地道。”
“这个柳玉绾,难怪一来就跑到你屋子里。不过……”周玉萍拉过叶萍儿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说,“萍儿,不要怪妈多嘴,妈倒同意她让你再找一个的说法。俗话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人生最怕孤单单。既然一刀两断离了,就别客气,便宜了别人也不能亏了自己。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差不多的时候,是要考虑重新再找一个。”
“谢谢妈的好意。我明白这个道理,可我现在还没这个心思,只想一个人静一静,过段时间再说。”
“你自己的事,自己说了算。妈一直没问过你,就是不想给你增加压力。只是,妈这条老命没剩多少了,说没就没。万一哪天破罐子一摔,彻底不行了,看你还是一个人过,妈就是走了也不放心。”
“妈的气色这么好,命长着呢。”叶萍儿晃着周玉萍的手,撒娇地说,“我知道妈是一千个一万个为我好,我就是想要妈陪着我,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直让您不放心,让您一直陪着我。”
“唉,你这孩子,妈拿你真没办法。”周玉萍爱怜地看着叶萍儿,泪湿眼眶。
都说被爱情伤害过的女人,轻易不再相信世上会有真心。自从对自己信誓旦旦,让自己打算生死相依的庄醒心变心后,叶萍儿的内心深处就产生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恐惧心理。孤处一室,泪水穿心的一个又一个不眠之夜,越想越让她不敢再相信爱情,不敢相信所谓的海枯石烂。
不过,漫漫长夜,思念无处遁形时,她还是常常会回想跟庄醒心度过的日日夜夜。偶尔,也会因某件事、某句话引发忘乎所以地一笑,但都很短暂。就像阴云密布的天空,不期而至的一道闪电,虽辉耀心灵,却转瞬即逝,更多的,还是叹息爱情的脆弱,踌躇不得不认输的无奈,直面心被生生撕裂的痛楚。
即使这样,她还想得到爱,能陪伴、扶持她一路前行。
不再企望忠贞不二,不会求取至死不渝。
不想再为爱心碎,太痛。
吃完晚饭,庄醒心戴上耳机,半躺在床头前,看电视里转播的WBA重量级世界拳王争霸赛。乔希雅把孩子喂饱哄睡后放在婴儿床里,说,“心哥,明天上午陪我去医院一趟,好吗?”
庄醒心全神贯注地在看电视,屏幕里,两个黑熊一般硕壮的拳手正打得难解难分。乔希雅听不到回音,才想起怎么回事,过去推了他一把。
庄醒心瞥了一眼乔希雅,移开一侧的耳机问:“什么事?”
“明天上午陪我去医院检查一下,好吗?”
“检查什么?”庄醒心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电视。
“怀孕情况啊。”
“急啥,不是还有十多天吗?”
庄醒心伸手把耳机戴好,不料却被乔希雅一把给拽了过去,拎在手上,虎着脸问:“老婆孩子重要,还是拳击重要?”
庄醒心一愣,黑着脸刚想怼她一句。不料乔希雅“噗嗤”一笑,把耳机撂到他手上,柔声细气地说:“心哥,求求你,好不好,明天陪我去医院检查一下。这几天我老是感到身上不舒服,在网上对症查了半天,好像对又好像不对,心里慌慌的总是没底。”
“怎么回事?”庄醒心还是没听明白。
“我怕是宫外孕。”
“不会吧!”庄醒心透视般扫了扫乔希雅平坦坦的肚子。“吓唬自己不够,还要吓唬别人。”
“你到底去不去?”乔希雅嬉笑着,把手伸向庄醒心的耳朵。
“去、去、去,我怕你了好不好。”庄醒心佯装害怕地向后躲,顺势戴上耳机。
面对医院的检查告知单,庄醒心好气又好笑地嘟囔道:“我说了吧,你就是吓唬自己不够,还要吓唬别人。”
然而,庄醒心没想到,这是乔希雅故意对他耍的小伎俩。其实检查之前,她就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之所以逼庄醒心陪她去医院,实际上要达到两个目的,在庄醒心去普陀寺之前,让他认定她真的怀孕了,而且,是他的孩子。而潜台词则是,孩子的将来,你看着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