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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建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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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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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走失者》连载

第八十章 花甲海归

一大早,正在默诵经文的庄醒心接到何魁的电话,算起来,二人上次通话已是两年多前的事了。

“何伯伯,您好,还在慕尼黑?身体好吗?”

“我回来了,昨天早上到的,休息了一天。今天,如果方便的话,我想去……看看……萍儿。”老人后面的说话声,沉重得像灌了铅。

“好的,何伯伯,我陪您一起去。”

中午,庄醒心和叶淼在饭店为何魁接风洗尘。几杯清冽爽口的生啤酒下肚,渐渐驱散了上午祭奠的哀伤,何魁谈起去慕尼黑定居又“海归”的经历。

去德国之前,何魁信心满满,以为走南闯北大半辈子的自己很快会适应异域的生活,而且那里还有华人圈。可是,住了一段时间以后,发现不是那么回事。无论再怎么努力,还是过不去骨血中我是中国人的这道坎儿,难以适应完全不同色彩的西方社会生活,无法忍受大部分时间被圈养家中的现实。女儿、女婿对他确实很贴心、很照顾,可他始终无法排遣思乡之苦,也不想成为孩子的累赘,勉强呆了两年,又带着老伴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飞了回来。

“还好,走的时候留了个心眼,没有注销中国国籍,否则,回来再恢复可就麻烦了。”他心有余悸地说,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说起他去住的城市慕尼黑,何魁从手机里翻出一些照片,说:“这是玛利亚广场,是慕尼黑最古老的广场,这根圆柱顶上的金色塑像,是基督教的圣母玛丽亚,怀抱的小孩就是耶稣。这是慕尼黑新市政厅大楼,典型的哥特式建筑,高耸的锥状外观,炮弹型的拱门,半圆的拱顶,敦实的罗马柱,华丽的雕塑装饰,和咱们国家传统建筑讲究四平八稳,追求简洁和谐的审美观明显不同。说是新市府,其实也有100多年历史了。最有意思的是中间这个带大圆钟的塔楼,上午11点一报时,下面的两层阳台就会有二三十个彩色人物吹号、举旗、执刀、骑马轮流出来,说是展现古代国王婚礼的场景。这是顶着洋葱头的圣母大教堂,看着不起眼,却是慕尼黑最具标志性的建筑。不过,第一眼看到它,我的感觉更像是一座戴着绿色尖顶帽的城堡。”

何魁喝了一大口啤酒,举着杯子,不无感慨地说:“还是中国的啤酒好喝,清爽。德国的啤酒口味太重,怎么都喝不惯。不过,在慕尼黑啤酒几乎是日常饮料,几个人围坐在一起,无所谓荤的素的,咸的淡的,有啤酒就行。边吃边喝边聊,有时,借着啤酒劲,唱歌起舞,其乐无穷,喧闹不已。据说,当年希特勒就是在慕尼黑组建的法西斯武装冲锋队和党卫军,还发动过啤酒馆政变。”

何魁拿起手机,把一张照片稍微放大,指着一个圆拱玻璃窗上写有“HB”字样的建筑说:“呶,这就是那个啤酒馆的标志,过去是专给皇家制作啤酒的作坊,我进去喝过不少次。里面只有大厅,差不多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摆满了长条桌,不管男女老少,人手一杯啤酒。”

吃完饭,借着醺醺酒意,何魁似乎忘了已经赋闲,一个劲地想去政务区工地,说要看看肖立龙干得怎么样。庄醒心明白何魁的意思,可是他这个年纪,又深一脚浅一脚的,肯定不如不去。

“这样吧,何伯伯,时间还早,您先到公司坐坐,喝杯茶休息一会儿再说。”庄醒心劝道。

何魁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喝了不少酒,加上长途回国的疲劳劲儿还没有完全恢复,在办公室坐了没一会儿,神情就开始委顿。庄醒心和叶淼赶紧把他搀进休息室睡下。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何魁的归来,让庄醒心兴奋不已,他叮嘱堂哥赶紧把何魁原来那间办公室腾出来。

第二天,何魁坚持登上新区工地的一处结构物,察看正在进行的混凝土浇筑施工。不一会儿就发现问题,上前从一名工人手中要过振动棒,直直向下插入混凝土,对工人说:“振动棒不能斜插,要保持垂直插入,才能进到混凝土还未发生初凝的下层,才能确保两层混凝土结合在一起,并且,每个点的振捣时间一定要保证在 20 秒到30秒才能充分振实,也才能达到振捣的最佳效果。”

回到公司,谈起现场管理,何魁先用“有方到位”四个字做了肯定。“现场施工管理一定要把质量放在必问必管的中心位置,大铭在的时候对质量从来都是一丝一毫不放松。当然,能力再大,工作再细,现场施工过程还是难免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不大、不留后患及时纠正就好。问题我是看到一些,都跟小肖说了,主要是混凝土梁个别地方有麻面现象,应该是振捣过程中空气没排干净造成,虽说对质量影响不大,但很难看,要尽快技术处理。同时,要强化工人的规范意识,混凝土捣固操作一定要规范,要循序到位。其次是楼面混凝土的养护,必须保证每天淋水两次以上,而且每一块都要浇到,养护时间一定要达到半个月,绝不能敷衍了事,只有这样才能确保混凝土强度。还有就是后浇带的施工缝清理完要用模板封盖好,周边挡栏有缺失的赶紧补上,避免钢筋污染锈蚀,影响后浇混凝土强度。”

何魁打住话,手指在桌上轻轻点击了几次,又说:“这样吧,叶董、醒心,我再休息两天,然后每天跟肖总到工地转转,省得他一个人忙不过来。”

“何伯伯,您这么大年纪,心脏又不太好,还是不要去工地登高爬下,太累,还危险。”庄醒心不无担心地说。

何魁心里清楚,自己虽然还没到七老八十手脚僵硬迟缓的年纪,可是在他们小年轻看起来,超过他们一倍年纪的自己,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老人了,万一在工地爬上爬下时出点什么事,肯定怕担待不起。

“没事儿,醒心,我会注意的。闲养了几年,虽然年纪大了,却感到身体比以前强多了。”

“何伯伯,如果您不放心工地,就隔三岔五去一趟看看,我跟着您,也算是学习。”叶淼一脸诚意地说。

“行,一举两得,省得你们为我担心。”何魁笑眯眯地答应。

“月月,再吃一口好不好?吃完了爸爸给你讲白雪公主的故事。”

月月使劲点了点头,又摇摇头,伸手推开庄醒心递过来的一勺饭,仰起头张开嘴让他看。庄醒心这才注意到,女儿嘴里装满了饭。他有些奇怪,这口饭,女儿用了比平时多了几倍的时间,竟然还没吃完。

“乖女儿,不急,慢慢吃,别噎到了。”庄醒心把饭勺放到碗里,抚了抚女儿的头。

“爸爸,你有几个爸爸呀?”腾出嘴的月月歪起脑袋突然问。

“只有一个啊。”面对女儿稚气的问话,庄醒心开心一笑,学着女儿的口气又补充道,“你也只有一个爸爸呀。”

“弟弟为什么有两个呀?”月月的眼神,流露出她那个年纪常见的困惑。

“是吗,谁跟你说的?”庄醒心并未在意,一定是哪个人逗女儿,被女儿当真了。

“妈妈说弟弟,叫肖叔叔爸爸。”

庄醒心感到心里“哗啦”响了一声,像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童心无防,童言无忌,再问,就有套话的嫌疑,他觉得有些对不住女儿,可还是忍不住,问:“在什么地方?”

“在公园,肖叔叔抱着弟弟。”

“还有谁跟你们在一起?”

“没有了,只有肖叔叔。”

“是妈妈开车去的吗?”

“不是,是肖叔叔,我们坐在后面。”

“妈妈坐在哪里?”

“坐在后面呀。”

“肖叔叔去过咱们家吗?”

“没有。”

“噢。”庄醒心若有所思地应了女儿一声,随即笑着对女儿说,“没事儿,弟弟也只有一个爸爸,那是妈妈和肖叔叔在逗弟弟玩呢。来,乖女儿,吃完饭爸爸给你讲故事。”

“月月,记住,今天你和爸爸说弟弟的话,是我们两个人的小秘密,谁都不要告诉,好吗?”

月月点了点头,说:“好的,爸爸。”

想到女儿这么小的年纪就要为自己承受心理负担,庄醒心抱歉地亲了亲女儿。故事还没有讲完,女儿就蜷在他的怀中睡着了。他把女儿抱到床上,用被子的一角给她盖好,坐在床边听她呼吸看她睡,心里开始回味女儿刚才的话。

“乔希雅让阳阳管肖立龙叫爸爸?月月会不会是听错了?应该不会。小孩子虽然不太懂事,但是对爸爸、妈妈这种唯一指向的称呼都清楚也很敏感,因此,听到妈妈让弟弟管别人叫爸爸,一定会觉得奇怪,所以才会把它记住。是乔希雅逗儿子玩?她不疯又不傻,知道深浅该不该,怎么可能这样乱逗自己的孩子呢?是跟肖立龙开玩笑?似乎也不可能,这种玩笑谁都清楚,是男人占女人便宜的玩笑,都是男人跟女人开,没有哪个女人会跟其他男人开这种明摆着有辱自己清白、孩子清白的玩笑,除非……”庄醒心突然想不下去了,不,不是想不下去,是不想再想,也不愿意再想。

庄醒心起身来到窗前沉思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乔希雅要来接月月了。他把电视打开,调小音量,然后给保姆打了个电话,“余妈,您过来一下好吗?”

“余妈,您帮我看一会月月,还有二十多分钟乔希雅要来接她。”庄醒心看了一眼睡梦中的女儿,把保姆拉到门外,悄声说,“我现在要进佛堂给妈妈和萍儿她们祈福,就不等她了。你把月月交给她,就说我有事出去了,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

保姆点点头,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佛堂里,盘腿坐在蒲团上的庄醒心,企图采取“禅定”的方式,排空杂念,集中心思在佛事上。然而,事与愿违。无论是祈祷礼忏还是翻看经书,月月的话都会像佛前的木鱼声一样,时不时冒出来,打断他的思路,让他无法专心致志地持续进行。他明白,这样纷纷扰扰下去,经即使念得再多,都是在做无用功。索性推开经书,放下佛念,起身来到窗前,拉开窗帘,面对绿意盎然、竹影婆娑的后院,洞开心扉,把月月说的事情理出个一二三。

“怀疑阳阳的来历,就是怀疑希雅的人品,不管怎样,夫妻一场,相互不信任真不应该。可是,也不能不拿月月说的不当回事,毕竟牵涉到家庭伦理的大问题,既然出现疑问还是应该弄清楚,对谁都好。”庄醒心的眼前,又浮现出乔希雅第一次跟他说怀孕的情景。

当时他的反应是吃惊,大大出乎意料的吃惊。随后双方说了些什么,时间过去快两年了,大都没有什么印象,但是,乔希雅那句斩钉截铁的回答——别可是了,你做的你还不清楚——言犹在耳。就是这句话,彻底消除了庄醒心的疑虑和戒心。受伤后虽然无法正常行使男人的功能,可是让希雅怀孕的能力并没有丧失,而且那段时期也确实做过几次,男人的自尊和自负,让他选择了相信意外和可能,对儿子是自己的也就一直确信无疑。

“那时肖立龙来公司不过半年时间,怎么可能那么快?尽管我一直在家养伤,很少出去,可是希雅除了去公司上班,其它时间几乎都是在家照顾孩子和我,没感到乔希雅有什么大的变化啊。当时,乔希雅喜滋滋说她可能又怀孕了,我一时感到难以置信,乔希雅立刻很生气的样子我也看到了,完全是那种发自心底的恼怒。否则,不是她太会演戏,就是我太蠢笨了。”

门外传来一阵招呼声,是乔希雅。“阿姨您好,醒心在吗?”

“不在,他有事出去了。”

“什么时候走的,去哪里了?”

“差不多有半个小时了,没说去哪儿。”

“他一个人走的?”

“来了一辆车把他接走的。”

“哦。”

“我打过电话,想问他晚饭回不回来吃,他一直没接。”是保姆在说,声音比刚才明显大了一些。

庄醒心立刻明白余妈的用心,不由暗暗夸她聪明,其实,他早已做好防备。果然,余妈的话音刚落,手机就振动显示有电话,而来电人正是乔希雅。

“这个女孩心机太重,心思转的太快,让人应接不暇。大侄子,不是姑姑多嘴,这种人不好对付,跟她在一起过日子要多留几个心眼才行。”庄醒心想起姑姑的话。

“月月啊月月,你的一句话,给爸爸出了道难题,也提醒了爸爸。如果阳阳是希雅跟我离婚后有的,那是她的事,管谁叫爸爸都跟我没关系,可是,事情并非如此,阳阳是我们没离婚之前就怀上了,而且,乔希雅一口咬定是我的。现在,虽然不能因为孩子的一句话就怀疑她的人品,但是,这种困惑不尽快排除,就会变成我的人格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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