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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柳玉绾又来到别墅门前，几次抬手想按门铃，却又犹豫地放下。不过，没多久她就等来了机会，碰上叶萍儿开车回来。看到柳玉绾站在门前满脸堆笑地冲她招手，叶萍儿没有办法回避，只得礼貌地放下车窗打招呼，“妈，您来啦，进去坐。”打开车门，载上柳玉绾一同进去。
下车前，柳玉绾伸头怯怯地前后张望。叶萍儿明白她的意思，“妈，是不是在找‘二哈’？它在屋子里拴着呢。昨天的事儿，我听醒心哥说了，实在对不起，把您吓着了。”
趁叶萍儿收拾东西的功夫，柳玉绾有意无意地搭讪道：“萍儿，我原来的房间，现在谁在住啊？”
“我妈在住。”
“你妈？哦，也就是醒心他妈在住喽，你爸的房间呢？”
“不是，是我自己的妈。”
“你自己的妈？你妈不是早就……不在了吗？”柳玉绾睁大眼睛吃惊地问。
“实际还在。她被一个好心人救了，跟他一直过到现在。”
“哦，真的假的？二十多年了，她有多大本事，还能找到你，她是什么时候来的？”柳玉绾意味深长地看着叶萍儿。
“真的！我妈说把我弄丢了，她一直很后悔，一直在拼命找我。最后，还是求人通过公安局查户口才找到我，已经来两个多月了。”
“是啊。我和你爸帮她把你养大，你现在有了亲妈，不会把我这个养母……”柳玉绾想说“一脚踹开”，话到嘴边还是改成了“……扔到脑后吧。”
“妈，您在开玩笑吧，哪能，不会的。”关上车门，拎着东西，叶萍儿招呼柳玉绾一同上楼。
听到有人上楼，周玉萍知道是萍儿回来了，立刻抱着孩子迎了出来。刚到门口，她赶紧又折了回去，因为她听出萍儿不是一个人回来，另外还有人，而且那个人的说话声很像是柳玉绾。
“萍儿，我先去看看你妈。”
“好。妈，有人——柳妈妈来看您了。”
“谁呀？哦。”周玉萍深呼吸了两口气，定定神，抱着孩子一边回应一边微笑着迎出门。
“吆，我刚才才听萍儿说了，她亲妈找来了，还真是的。不过，看样子，萍儿应该长得更像她爸。”柳玉绾故作惊讶，瞪大眼睛看着周玉萍，伸手想抱宝宝。周玉萍假装没注意，随手把宝宝递给了叶萍儿。
“谢谢，女儿像爸更有福气。我常听萍儿说起你，说你一直把她当亲生女儿带，疼她，爱她，照顾她，为她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累，养育之恩，终身难忘。这二十多年把她养大，你付出的比我这个亲妈多太多了，我打心眼里感谢你，观世音菩萨一样的大好人。”
“那是，感谢我是应该的，也是必须的。不然，没有他爸和我，萍儿可能早就不在了，你又怎么可能找到女儿？”柳玉绾含笑直视着周玉萍，话里藏话，软中带硬，硬中带刺。
“所以，我才一直跟萍儿说，千万不能忘了玉绾妈妈，没有她，你爸一个人是没办法把你带大的。”
“妈，你们在这儿聊，宝宝可能拉了，我回屋给他换换。”
叶萍儿抱着宝宝来到苏芸的房间。“妈，柳妈妈来啦。”
“嗯，我听到了。要是她问起我，就说我昨晚没睡好，还在睡觉。”苏芸不想见柳玉绾，知道她很可能是冲着周玉萍来的，而周玉萍对付她应该没什么问题，自己出面去掺和，弄不好反而会坏事。
叶萍儿前脚刚出去，柳玉绾就迫不及待地质问起周玉萍，“当初，你答应好好的，现在却推三阻四，不愿意见我，你什么意思？昨天知道我来了，故意躲起来。别以为你这个假妈成真当定了，我一句话就能戳穿你，让你把脸丢尽，你信不信？”
“我信，信你什么话都敢说，信你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周玉萍起身把房门关上，拉开一副针尖对麦芒的架势，语调却仍旧不紧不慢。“玉绾姐，明说了吧，你我都不是傻子，你想方设法让我来这里，不过是想利用我，通过我实现你的目的。当然，是什么目的，我并不清楚，你也不会让我知道。其实，当初我答应你，也是想利用你，通过你实现我的目的——转变我生活窘迫的现状，所以我们俩……”
周玉萍轻慢地瞟了柳玉绾一眼，后者正铁青着脸怒视着她。
“……臭味相投，一拍即合。可是后来我发现，你的目的太不单纯，甚至恶毒疯狂，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也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我警告自己，无论如何都必须拒绝你，不能闭着眼昧着良心为你去祸害无辜的人。虽然到现在我还不太清楚你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但我已看清，萍儿她们都是心地善良的人，因此，如果按照你的要求去做，我就成了一条不分善恶、丧心病狂的疯狗。尽管我只剩下半条命，就是明天死，我也不会为了钱，为了你，去做死有余辜的事。”
面对越说越激动，语调也升高了几度的周玉萍，柳玉绾感到有些吃惊，错愕地看着她。
“你单独到她们面前揭穿我或者我陪着你去都行，随你便。原来我是个零，再怎么扒拉，最多也就是再回到零，权当做了个梦，没关系。不过，玉绾姐，说句心里话，无论你因为什么，还是收手吧，那么做不值当，不管怎么说，你可是给萍儿当过二十多年妈的人啊。”
“什么太不单纯？什么恶毒疯狂？你们都想到哪儿去了，是不是都在故意误会我的意思，这个不想让我进家门，那个不愿意让我碰宝宝。凭什么认为我对你们有恶意？不管怎么说，我给萍儿当了二十多年的妈，现在不过是想来看看她的儿子，我的外孙，不应该吗？不要弄得我跟犯了天条似的。我好心好意让你来这里，也是想做两全其美的好事，既圆了萍儿有妈的梦，又让你生老病死有个好的依靠，你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不是过河拆桥是什么？弄得好像是我倒欠你一样，有你这样做人的吗？还好意思嗷嗷叫地指责我，除非你的良心给狼掏去了。”
“我过河拆桥，我过的什么河，拆了什么桥？别弄错了，当初可是你找到我，许诺好处把我带到河边的。哼，明着让我上桥，实际推我下水，逼我背你过河，自己一点浑水不沾。现在目的没达到，落空了，又把自己摘成吕洞宾，干脆是观世音好不好，以为我三岁啊？给块糖糊弄糊弄，拿根棍子再吓唬吓唬，就过去了。话说回来，就凭你跟萍儿的关系，想要来看孩子她会拒绝？有直路、阳关道你不走，却花大价钱找我这么个八杆子都打不到的人出面，还费尽心机暗地里兜个八百里的大圈子，就只为带几天孩子，真是这么简单吗？玉绾姐，你很聪明，但是再聪明也不能总把别人当傻瓜耍啊，别以为你说个啥别人就信个啥。”
“半条命的鬼东西，你以为你是谁，别以为我收拾不住你了，将来有机会，我非得剥你一层皮不可。”尽管心里恨不得把周玉萍生吞活剥，柳玉绾脸上却风平浪静，并且还带着温和的微笑，用幽怨的口吻说：“不管你怎么想，我还是那句话，你误会我了，信不信是你的事。算了，不跟你说了，说再多也没用，反而越描越黑。日久见人心，慢慢的你就会知道，我柳玉绾到底是不是吕洞宾。”
“萍儿——萍儿——”
“妈，怎么了？”叶萍儿应道，抱着孩子从楼上匆匆下来。
“你妈，不，庄芸不在家出去了？”
“没有啊，正在房间里睡觉呢。您要是有什么要紧事找她，我帮您喊一下。”
“不用、不用，我只是随便问问，没必要打扰她。萍儿，听说庄醒心进修上学去了？”
“是的。”
“哦。看来是要子承父业，肥水不流外人田，是你爸安排的吧，准备学几年？”
“是的，学三年。”
“现在公司情况怎么样啊？这可是大铭和我多年一起打拼出来的。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当初百万起的家，一个死了，一个走了，现在传到你们手上了，不知道会弄成什么样。”
“醒心哥很聪明，也很稳重，爸爸一直都看好他，所以才打算让他来公司。那时，他还不知道醒心哥是他儿子呢。”
“是啊？但愿他能像大铭那样有头脑，我一直都佩服大铭，轴承脑子，一般人根本玩不过他。”一转脸，柳玉绾煞有介事地叫了起来，“呦喂——你们快看，宝宝听到我的声音，高兴得冲我笑呢。”
柳玉绾带着殷殷的甜笑，上前逗弄起摇床里的孩子。守在一旁的叶萍儿盯着柳玉绾的动作，心知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当她枯瘦苍白的手指带着寸许长又细又尖的红指甲，顺着孩子的脸蛋向脖子游移时，叶萍儿脑海里突然闪现出前不久才看过的《射雕英雄传》，想起梅超风那双充满杀气的“九阴白骨爪”。心，不由怦怦有声地乱跳起来，恐惧犹如暗夜挟持潮水的飓风，铺天盖地袭来，瞬间吞没她的理智。
母亲的本能越来越大声地提醒她，“危险！宝宝危险……”叶萍儿的思维立刻短路，眼前只有孩子，弱小、无知，处于危险的孩子。她横移一步，用肩膀一下把柳玉绾撞开，伸手到摇床里把孩子搂到怀中。柳玉绾猝不及防，“哎哟”一声，鞋跟一崴，身子一斜，抓住摇床边栏才没摔倒。
“你——”柳玉绾懵里懵懂被撞，立刻恼羞成怒，阴着脸转过头想发脾气，却发现叶萍儿抱着孩子，已经一溜烟跑出房门，周玉萍跟着也快步追了出去。柳玉绾一时弄不清发生了什么状况，也顾不得肩膀还隐隐作疼，赶紧走到门口向外左右看看，连个人影都没见到，也没动静。略微一想，她放轻脚步上楼，来到叶萍儿的卧室前。门敞开着，叶萍儿和周玉萍背对着房门，正在查看床上的孩子。
“萍儿，没事儿吧？”周玉萍看着叶萍儿，关切地问。
“妈，没事儿。”
“嗨，你可把妈吓坏了，还以为孩子出什么事了。”
“刚才不知怎么搞的，神魂颠倒。妈，你猜怎么了，我还以为她要掐宝宝，把我吓坏了。”
“你我都在，谁敢？”
柳玉绾弯起手指，看了看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指甲，这才醒悟方才是怎么回事儿。冷冷一笑，暗道：“噢，原来是对我不放心呀。没关系，我迟早会让你放心的，只不过……”
“萍儿，门……”扭脸跟叶萍儿说话的周玉萍，忽然感觉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才想起门没关。
尽管声音很小，还是被柳玉绾听到。她随即换上一副温和的笑脸，迈出一步，做出要敲门的样子，热情张扬地说：“哟，你们两个都跑这儿来了，我还傻傻地在屋里等你们呢。萍儿，刚才宝宝是拉了还是尿了，那么急，差点把我撞趴下。”
“不是，是……”
“嗨，她给宝宝喂多了，发现宝宝有些不舒服，怕把奶吐你手上，所以赶紧抱开。”
“哦，我还以为萍儿不喜欢我碰宝宝呢。”柳玉绾面带微笑，柔声细语地说。
“玉绾姐，不会的。不过，萍儿以后要多加注意，妈妈老胳膊老腿的，万一摔坏了怎么办？”说完，周玉萍冲叶萍儿使了个眼色。
“妈，不好意思，是我不好。刚才一着急，什么都忘了，把您撞疼了吧？”
“那么大力，能不疼吗。”说着，柳玉绾抬起胳膊肘晃了晃，面露痛苦地咧了咧嘴，“是啊，真舍得用力，到底不是亲妈，我现在不光肩膀疼，心更疼。”
一句话，弄得叶萍儿愈发不好意思，红着脸绕到柳玉绾的身后，轻轻地揉了起来。
周五，中午一下班，叶萍儿从公司直接去学校把庄醒心接上，一起到超市大包小盒地买了一堆东西，又到蛋糕店把预定的蛋糕拿上——今天是醒心妈妈的生日。
二人刚到家门口，就见柳玉绾一手拎着几袋东西，一手在那里按门铃。听到汽车的声音，她转过头，喜笑颜开地喊道：“吆，这么巧，我也刚到。嗯，我买了点卤菜、小吃带了过来。”
柳玉绾举起手中提的东西。庄醒心双手抱胸，仰着头，闭着眼，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仿佛睡着了一般。叶萍儿放下车窗，笑着说：“妈，您来就来呗，还买什么东西，弄得跟外人一样。”
“都是些家常吃的，凑个热闹，没花几个钱。”
到楼下，叶萍儿从柳玉绾手上接东西时，发现她手指尖上那些红彤彤亮晶晶的长指甲不见了，都修剪成短短的原色的指甲。“一定是因为前天的事，妈才把指甲剪短了。”想到这儿，叶萍儿心头一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