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也叫周玉萍的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她是怎么知道萍儿身世的?她费尽心机冒充萍儿的母亲,目的是什么,她想要干什么?萍儿说那次她和爸爸见面,两个人说了好长时间的话,他们都说了什么?爸爸救过她的女儿,可以说有恩于她,她却忘恩负义冒充萍儿的妈妈,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萍儿出院还得两天,她不在家,我白天也不在家,家里就剩下妈和一个保姆,毫无防备,就是她们有防备也不安全,有些事有些人防不胜防。我们住的是独门独院,离周围住家远,离市里更远,仍旧让一个不明不白很可能有什么企图的人住在家里,时时刻刻都充满危险。不行,我得立刻回去,不能延误迁就,发现这么大的问题不及时处理,万一出事可就后悔都来不及了。”
庄醒心越想越害怕,赶紧给公司的人打电话,请她们过来看护叶萍儿,又跟医生打了个招呼,急急忙忙往家赶。
庄醒心走进大门,看到保姆正在楼下收拾垃圾,一切都显得很平静,这才松了口气。他上楼径直来到周玉萍的房间,周玉萍发现庄醒心脸色不对,一愣,伸头看了看他的身后,问道:“萍儿呢?萍儿怎么没回来?”
庄醒心没吭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周玉萍疑惑地看着庄醒心,接过纸,打开一看,脸色立刻大变。全身不由自主发起抖来,踉踉跄跄后退两步,捂着脸瘫坐在床边,那张纸落在了地上。双方沉默了一会儿,周玉萍站起身,扶着床沿跪了下来,流着泪,神色惶恐地说:“小庄,我对不起你,对不起萍儿,也对不起你爸爸。”
“算了,您这么大年纪了,我受不起,还是坐着说吧,怎么回事?”庄醒心面无表情,冷冷地看着周玉萍。
周玉萍站起身,屁股沾在床沿上,低声下气地说:“小庄,我也一直很痛苦,也很累,既然你们都知道了,我也不想找借口再隐瞒。我的名字是叫周玉萍,我就是本市人。我喜欢跳舞,去年六七月份,我去一家舞厅玩,见到一个他们都叫她‘白牡丹’的女人。”
“白牡丹?”
“对,他们都这么叫她,其实她的真名叫柳玉绾。”
“柳玉绾?男的女的。”庄醒心闻声扭头一看,妈妈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站在他身后。
“女的。”
“多大年纪?”
“五十岁不到。她很会打扮,所以要显得年轻些。舞伴说她隔三岔五来这家舞厅玩,并且喜欢穿一件绣着两朵白牡丹的红旗袍,因此大家管她叫‘白牡丹’。她好像也喜欢别人这么叫,只要一……”
“她住什么地方?”庄醒心打断她的话,问。
“有人开车送过她,说也住在这个小区。”
“叶大铭安葬时,墓碑旁一束百合花是你放的?”苏芸问。
“是的。”
“躲在远处树后面的那个人也是你?”
周玉萍看着苏芸,点头承认。
“参加葬礼的人里面,你有没有见到柳玉绾?”
“没有。人太多,没敢多看,偷偷放下花我就走了。”
“从头到尾说一遍,你怎么知道叶萍儿身世的?为什么要来这里?想干什么?”庄醒心板着脸问。
“都是柳玉绾一手策划的,我只是负责出面演戏而已。”周玉萍轻声嘀咕了一句,接着,说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去年,九月下旬的一天晚上,周玉萍接受一个男舞伴的邀请,到舞厅跳舞。一曲跳完,离开舞池休息时,正巧跟“白牡丹”迎面碰上。男朋友高兴地跟她打招呼,随即向周玉萍介绍说她的大名叫柳玉绾。男朋友介绍周玉萍时,柳玉绾露出惊讶的神色,确定“周玉萍”三个字后,她脱口问道:“你是不是曾经有个女儿?”
周玉萍一下被问愣住了。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未置可否的说了一句,“我有个儿子,今年20岁。”柳玉绾若有所思地看着周玉萍,点点头“嗯”了一声,没再吱声转身离开。此后,柳玉绾每次见到周玉萍都很热情地叫一声“玉萍姐”。
后来,弄不清柳玉绾听谁说周玉萍得了乳腺癌,正发愁没钱做手术。一天,她把周玉萍拉到一个没人的角落,说:“玉萍姐,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事成之后,我不但负担姐的手术费,另外再给姐十万元,怎么样?“
周玉萍听到后,吓得心里“咚咚”一阵乱跳,问:“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戏子能帮你什么忙,还能值一二十万?你不会是想让我帮你走私毒品吧?虽说眼下我正急着用钱,只有半条命,但这种刀口舔血弄不好掉脑袋的事,我还是不想干,也没那个胆。”
柳玉绾听了哈哈大笑,很轻巧地说:“玉萍姐,你想多了,我哪会让您干那种事儿,我也从来没见过那玩意。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很简单,就是做个游戏。你跟一个人见见面,蒙蒙他,事情做得好,没露馅,我给你一万块钱。”
“什么,见个面给一万,开玩笑,跟谁见面这么值钱?”周玉萍瞪大眼睛问,心里却在想,“有些面,别说一万,就是一百万、一千万,把全世界的钱都拿出来,秦始皇那样的面,我也见不到啊。”
柳玉绾“咯咯”一笑,说:“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见到他也很容易,就看你临场发挥的本事了,说好了一万块,只要你做得好,没露馅就可以。”
看柳玉绾说话的认真样,周玉萍相信了。不过,周玉萍以为她很可能是在做一个打赌之类的游戏,心想,‘有钱人就是好,想怎么玩,怎么玩。不过,管他呢,见个面就能赚一万块钱,值得一试。就是演砸了也没什么损失,最多拿不到钱。’
再次见面,柳玉绾交给周玉萍一张翻拍的结婚照、一封信和一个旧日历牌的复印件、一个小奶瓶和一套淡蓝色碎花婴儿连体装的照片,让她冒充照片里穿婚纱的那个女人。周玉萍拿起照片一看,说:“这不是开玩笑吗,我跟她长得一点都不像,怎么冒充?”
柳玉绾把照片举到周玉萍的脸颊边,对照着来回看了几遍,笑了笑说:“你说不像,可我看着鼻子、眼睛、眉毛还是有些像,都过去二十多年了,他又没见过照片里的人,哪会认得出来?”
接着,柳玉绾把二十多年前,一个叫叶大铭的男人骑着三轮车捡走一个女婴的往事,告诉给了周玉萍。
“现在,你假扮女婴的妈妈去找他,感谢他,问问女婴现在的情况。至于怎么能跟那个男人见到面,见面后怎么说,我已经帮你想好了,回头我们找个地方演练几遍。”
演练过几次后,柳玉绾不住嘴地夸赞周玉萍“不愧是演员出身,说哭就哭,说笑就笑,真有本事。”
这天,柳玉绾戴着一副茶色太阳镜,打着一把碎花伞,领着周玉萍来到一幢住宅楼的对面角落。等了好一会儿,指着路对面从一辆红色轿车上下来的女孩说:“她就是叶大铭捡来的那个女孩,现在在叶大铭公司上班,差不多每天都是这个时候回家,明天你可以到路对面等她,先认认她,然后再故意站在这边来回走动,向她家的窗口方向张望,尽量引起她的注意,实在不行你也可以直接找她说话,认识一下。”
可是几次过后,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周玉萍有些急了,就按照事先构想好的话,主动上前跟女孩说了一遍,没想到后面的一切真都是按柳玉绾的策划、想象开始进展。
那天,周玉萍离开病房后,还是吓出一身冷汗。虽然从叶大铭一个劲儿安慰她的情况看,演的很成功,可是她对跟叶大铭说的那些话过不过份,叶大铭信不信,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回去见到柳玉绾,周玉萍把见面的情况说了一遍,柳玉绾听完后笑得直弯腰,说:“玉萍姐,你可真会演戏,我没找错人。”
当即叫周玉萍跟她出去,取了一万块钱给了周玉萍,叮嘱道:“玉萍姐,你要继续以那个女人的身份,时不时给叶大铭打个电话,跟他聊聊天,有意无意地以母亲的身份,询问一些叶萍儿现在的情况。具体怎么说,你自己把握,只要不引起叶大铭怀疑就行。这次见面证明,你随机应变能力不错,我相信你能处理好。”
苏芸从门外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彩色照片,“你看看,是不是她?”边说边递给周玉萍。
照片里,一个红衣女人站在水边的柳树下,右手拈着一根柳枝,左手叉着腰,冲着镜头笑得花枝乱颤。
“嗯,是她。”周玉萍点点头,“不错,是柳玉绾。”
“那后来呢?”庄醒心感到事情有些奇怪,不理解。
一万块钱到手后,周玉萍心里沉甸甸的,反而高兴不起来了。稀里糊涂假扮一个人,不明不白拿了一万块钱,脑子里隐隐约约总感到事情没那么简单。柳玉绾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不是藏着掖着什么东西,还有什么事情要她做,她一点都不知道,也想不透。后来好长一段时间,再见面,柳玉绾就当没那回事儿一样跟她打招呼,说说笑笑。周玉萍几次想问她,可又张不开口,怕没事找事。
叶大铭出事后,柳玉绾又来找周玉萍,让周玉萍按照她的话写了一张卡片。在叶大铭葬礼那天把卡片挂在百合花束上,提前到墓地,放在叶大铭的墓碑旁,她特地叮嘱周玉萍,“花一定要单独放,不要跟别人献的花混放到一起,然后躲到远处,但不能太远,要让你们看得到你。”
“叶大铭出事那天上午,你为什么打那么多电话?”苏芸问。
“柳玉绾让我向叶大铭要两万块钱,说是看看他的反应。其实,叶大哥断断续续已经给了我差不多五万块钱,让我尽快把手术做了,可钱差不多都被华麟拿去花了,唉。那天早上我打电话一直没人接,觉得奇怪,以为他是不是出门忘带电话了,不然就是落哪儿了。实际上我打电话真不是为了要钱,而是想跟叶大哥聊聊,因为我喜欢听他说话,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那会儿……他已经出事了。”
周玉萍哽噎着声音说完,摇摇头,吃力地喘了两口气,接过苏芸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泪水。
后来,周玉萍因为跟叶大铭通电话的事儿,被警方询问,才知道叶大铭出事了。
“那几天,我为他哭哑了嗓子,流尽了眼泪。因为叶大哥真是个难得的善良、热心的好人,是个很会开导人、安慰人,很有人情味的人。唉,真没想到,好人不长寿,老天太不公。现在想起他,我还想哭,想放声大哭,可惜了一个大好人,走得这么早。唉,可是我却利用他的善心,欺骗了他,想想自己真是丧良心。不过,我又觉得是老天爷开恩,有幸让我认识了叶大哥,一辈子感恩他,惦念他。后来,我时常在想,有可能叶大哥一开始就识破了我,他只是出于可怜,真心想帮助我,才没有戳穿我。因为后来他并没有刨根问底地再问这问那,只是关心我的病情,关心我的生活,让我树立治病、继续活下去的信心。”
说到这儿,周玉萍停了下来,她发现母子二人都在落泪,苏芸还发出阵阵啜泣声。
后来,周玉萍实在不忍心再继续装下去,想向叶萍儿坦白自己是个冒牌货,可又没有那个勇气和胆量。
“我怕,因为叶大哥已经给了我五万块钱,而且都花掉了,如果你们一气之下向我追讨,我到哪儿去弄啊。”
所以,周玉萍干脆关掉手机,不接叶萍儿的电话,想就此了断关系,免得到最后收不了场。谁知柳玉绾又找到她,让她恢复跟叶萍儿的联系。周玉萍不想继续干,觉得伤天害理,可柳玉绾不依不饶。“你现在想退也退不出来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已经拿了叶大铭不少钱,一旦被他家里人知道把你告了,看你拿什么还?”
周玉萍听说要她还钱,吓得心肝肺集体打颤,弄不清柳玉绾是在诈她还是知道实情。周玉萍也听出柳玉绾话中的意思,后悔当初不该上她的当,现在弄得进退两难。
周玉萍停下话,脸上的泪水没心思再擦,任凭它往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