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理离婚、结婚手续过程,庄醒心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心竟然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既没有叶萍儿第一次提出离婚时的惶恐和伤心,也没有当初与乔希雅重逢时的激情和期冀,包括拍结婚照,唯一的念头就是把当下该做的事情做完。庄醒心明白,他的尘缘已尽。随后的两天,经他一再请求,法慧大师终于答应他重回普陀寺。可是,法慧大师告诉他,寺内部分僧舍因为年久失修,在连续几天大雨的冲刷下,出现严重的渗漏现象,难以居住,准备天一放晴就开始拆除、重建,整个工期估计至少要五个月以上。所谓“人留人难,天留人易。”尽管庄醒心皈依佛门心念匆匆,也只有耐心等待才行。
叶萍儿步履沉重地走进办公室,掏出到现在也没翻开看一眼的离婚证,塞进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闭着眼,仰坐在椅子里。她感到胸口发闷,闷得喘不过气,直想找个人说说话,宣泄宣泄,可是心里翻来翻去,却翻不出一个合适的人。“唉,要是老爸还在,何伯伯不走就好了。”
她起身踱到窗前,想让窗外的风景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纾解一下心头郁结的烦闷。然而,车水马龙的街道,结伴而行的人群,反而在她心头又增添了三分孤独。“这样憋着太难受了,最好能痛痛快快大哭一场,可是,办公室不合适,最好去一个远离人群谁都不认识地方。嗯……有了。”想到这儿,她下楼开车,直奔市郊的烟柳湖。
淅淅沥沥的雨下个不停,湖边几无人迹。叶萍儿把车开进一处偏僻的路段,抵着一棵粗大的杨柳树停下,再次确认路两边的矮树丛后没有人,撕开路上买的一盒纸巾,抽出几张,拉开架势刚想哭,手机铃响了。她没有一点接听的心情,“愿意响就响吧,反正没什么大事,等得不耐烦就会不打了。”然而,她想错了,打电话的人似乎比她还执拗,又好像知道她在手机旁边故意不接,一遍,两遍,三遍……大有你不接电话我誓不罢休的架势,逼着她接。她到底没有拗过打电话的人,因为,疯狂的电话铃声,竟把她想哭的心情给搅没了。
虽然十二分不情愿,还是从包里掏出手机,来电人让她稍感意外,是有一段时间没联系的章天树。刚打开,里面就传出一串“姐啊姐”的喊叫声,叶萍儿觉得有些奇怪,问他怎么回事,这么激动?章天树高声道:“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这次复考很成功,高出一本线159分。已经有省内外好几所高校的招生老师跟我联系,211、985都有,希望我去他们那里读。有的老师说只要我报考他们的学校,不仅保证录取,专业随我挑,还有奖学金。
“姐,我还是想报建筑学专业,设这个专业的学校有两百多个,等我定下以后再告诉您。还有、还有……上学前我想过去一趟,看看您和醒心哥,好不好,姐?”
叶萍儿沉吟半天没吱声,不是她故作矜持,也不是想用沉默拒绝,而是不知说什么好。尽管章天树说是来看她和庄醒心,她清楚章天树的心思,说心里话,这时的她,也想他来。“可是,我刚离婚他就来看我,家里人、认识的人知道了会怎么看?难免会产生我是为了章天树才跟庄醒心离婚的想法,弄不好醒心也会这么想,那样的话,我浑身上下都是嘴也说不清。他来了,肯定会知道我和醒心离婚的事,如果他趁机死死咬住向我求婚,我怎么办?刚结束一段感情,还没有调整好心态,就开始另一段感情,岂不太突兀。还有,虽说我重入单身行列,有权不在意其他人的想法,有和其他男人交往甚至再次脱单的自由,可是,背后还是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我,弄不好就成了别人嚼舌头的对象。更何况曾经和他有过‘一夜情’,如果来了他再次提出,我怎么拒绝?无论如何,还是暂时不见面好。”
“姐,怎么样,可以的话……下午我就过去。”章天树的渴切之情溢于言表。
叶萍儿心头一紧,赶快回道:“天树,功夫不负有心人,姐祝贺你。你是姐的弟弟,因此,什么时候来姐都欢迎你,但这段时间姐家里有事,可能不太方便。姐希望你能利用这两个月时间,好好放松放松,休息一下过度燃烧的大脑。帮家里多做些事,感谢父母家人多年来的养育辅助之恩,同时,还要做好上学前的各项准备,还按你和姐以前的约定,需要什么,尽管跟姐说。以后,寒假或暑假不回家的话,可以到姐这里来,随你住多长时间。”
“可是……姐……我……”
“天树,姐也惦念你,不是不想跟你见面。可是……姐说的是心里话,现在确实不太方便。”
章天树寻思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嗯,那好吧,我听姐的,需要的话我再给您打电话。”
晚上,乔希雅满脸喜气地坐在床上,拿着大红的《结婚证》翻来覆去看了又看。忽然,她起身把卧室里的灯全部打开,把女儿从妈妈房间抱过来,放在庄醒心的怀中,找出自拍杆装上手机,搂着庄醒心和女儿,狂放地变换各种姿势,“咔嚓、咔嚓”不停地玩起了自拍。
“心哥,虽然我很爱你,渴望一辈子跟你在一起,可是,我的确不忍心拆散你和叶姐。昨天,要不是你说已经跟叶姐说好了,我肯定会阻止你的。我一直把叶姐当亲姐姐看,喜欢她,尊重她,不希望她遭遇任何不快。”乔希雅知道,涂了甜酱的面包更可口,裹着蜜糖的话谁都愿意听。“不过,心哥,有些话我一直埋在心底,不好说也不敢说,其实,事情到今天,也正是我一直希望的,可以说是圆了我第一次见到你就产生的一个梦想。那时,我因为已经有了男朋友,只能默默在心里说,可惜相见太晚,有缘相识,无缘相伴。心哥,现在我把这些说出来,你可能会说我自私,不单纯,但这些都是老实话,是我的心里话。所以,我一百个真心实意感谢你,谢谢你为月月和我作出的最好安排。”
晚饭,叶萍儿勉强吃了几口,撂下碗打了声招呼,上楼回自己房间。苏芸和周玉萍停下筷子,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周玉萍起身跟了上去。房门半开着,周玉萍没有进去,而是扶着门框看着屋里。
叶萍儿把一个盒装的皇冠芭比娃娃摆放在窗前的桌子上,那是三年多前,庄醒心第一次陪她过生日时送给她的礼物。叶萍儿痴呆呆地看着依旧一脸迷人微笑的芭比娃娃,喃喃自语道:“唉,一晃三年,时间过得真快啊。你一点都没变,比我强多了。”一种物是人非的伤感霎时涌上心头,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萍儿,刚才吃的那么少,是饭菜不合口还是身上不舒服?”是妈妈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叶萍儿慌乱地抹了一下眼睛,回头冲周玉萍浅浅一笑,说:“妈,进来吧。不是的,没胃口,吃不下。”
“哦。”周玉萍听出,叶萍儿的声音喑哑乏力,上前摸了摸她的前额。“最近见过小庄吗?他腰伤现在好些了吗?”
叶萍儿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好像脑神经被人斩断了一样,呆呆地看着周玉萍,黯然落泪。周玉萍心中一紧,慌忙问:“怎么了?快跟妈说,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妈。”叶萍儿掩着嘴,过去把房门关上,凄声道,“我跟醒心离婚了。”
“什么,离婚了,什么时候?”
“今天上午。”
“唉。这个醒心,犯什么傻啊,守着这么漂亮、贤惠的媳妇,这么好的儿子还离婚,脑子一定是被那头驴给踢坏了。”
“算了,妈,何苦自己生气,离婚是我提出来的,骂他没用。心里虽然有些难受,可我早就想通了,离了对大家都是解脱。”叶萍儿擦去眼泪,微微一笑道,“不好意思,妈,老是让您操心,我稍稍静一会儿就好了。您赶紧回去吃饭吧,离婚的事不要跟他妈说,她要问的话,就说我因为工作上的一些事,心里烦,没胃口。”
食色,性也。
食色,可以说是动物界与生俱来的基本欲望,人,即使上升为有理性、智慧型的高等级动物之后,亦概莫能外。食色,不仅是男女双方生理的需求,更是维系情感、繁衍后代的一个重要方式,尤其对精力旺盛的年轻人来说,结成夫妻后,食色往往都处于不可或缺的地步。庄醒心作为“过来人”,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同时,他也明白,男人一旦失去食色的功能,就像多米诺骨牌,倒了关键的第一张,意味在冲破天的“夫”字上,满盘皆输。
为了找回男人“擎天一柱”的尊严,庄醒心除了有意识地琢磨加强部位锻炼外,还背着乔希雅网购了一些吃的涂的注射的男性用药,包括买了一盒“万.艾可”,然而,换来的仍是一声接一声的长吁短叹。无情的现实摆在庄醒心的面前,什么是事与愿违,什么是不可救药,尽管他反复努力了,结果却都是头撞南墙。最终,只能以一种自惭的心理,赧赧懦懦地面对乔希雅。
有一次,他试涂了一种新药膏,确实出现反应,并且愈来愈强烈,他激动得差点从床上滚下去。然而,高兴还不到两分钟,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立马让他蜷成待产的海马。延续了一天半夜的结果显示,那不是由内向外的胀,而是由外向内的肿,亮晶晶的血色的肿。晚上,乔希雅发现他扭来扭去的,总是不自觉地皱眉头,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不好意思说实话,只得编瞎话说:“有个屁在肚子里,胀得难受,老想放,可它就是不肯出来。”
逗得乔希雅咯咯笑了好一会儿。其实,乔希雅知道庄醒心在做什么,尽管他藏藏掖掖躲躲闪闪的,几次想劝他不要再折腾自己了,却始终没有开口,继续假装不知道,她不想伤他男人的自尊。
小说《红楼梦》中,曹雪芹曾借贾宝玉之口说过:“女人是水做的”,可谓一语中的,点出了女人清澈温柔、灵动善变的基本特性。但是,凡事总有特殊,这句话说大多数女人似乎都没有问题,对某些极少数女人则不太适合,甚至完全不是,因为,有些女人是钢铁、岩石、柳絮……做的。而乔希雅恰恰是游离于大多数和极少数女人之间的那种女人,因此,更适合也更确切的说,她应该属于那种用花做的女人。姹紫嫣红的月季花是魂,绮丽多变的木芙蓉花是情,清雅孤傲的腊梅花是骨,洁白软腻的菟丝花是身,粉粉嫩嫩的桃花是脸,红艳艳的玫瑰花是唇,醉盈盈的海棠花是眼,簪的是花,穿的是花,喝的是花,口吐芝樱花,步步生莲花。
当然,无论是用水做的还是用花做的聪明女人,都不会错过这个能让自己绽放得最充分、最得意的季节。把每一个细节都尽善尽美之后,再站在宽宽大大的穿衣镜前,用欣赏的目光,醉醉地看着如花似玉的自己,美到了何种程度。
早起,乔希雅打开衣柜,比对了一件又一件裙装,最终,还是不十分满意地选定了藕荷色无袖开衫和浅蓝色短裙搭配的套装,又从鞋柜里配上一双淡绿色黑头的细高跟皮凉鞋。镜子里,最让她满意的是那双曲线平滑、肤色白腻、优雅性感的腿,像两根精雕细磨的象牙。
路上,她给肖立龙挂了个电话。“肖大哥,早上好,我是乔希雅,早餐吃过了吗?”
“你好,小乔,还没有,你吃过了吗?”
“也没有。”
“那我请你吃臊子面,还去那家店好吗?”
“嗯,好的,我马上过去。”乔希雅把车停在路边,故意磨蹭了十来分钟,才驱车直奔那家小吃店。
“对不起,肖大哥,出门才发现油快没了,跑去加了个油,来晚了。”乔希雅一脸歉意地说。
“没事,我也刚到。”
落座时,乔希雅把两个装帧精致的扁盒放到肖立龙的面前,笑着让他打开。肖立龙拿起,看到盒子正面印着几个烫金的手写字母“Steve tie”,立刻明白是什么物品,并且价值不低。
打开盒子,是两条手工缝制的领带,一条是颇具严谨绅士风度的白底幽蓝格子图案,一条则是充满青春、活跃气息的淡色红、灰、蓝斜条图案。
“我的眼光还行吧,但愿能合你的意。”乔希雅腼腆地笑了笑。“肖大哥,别见外,送您这两件礼物是应该的。从小父母就教育我,为人处世要懂得礼貌,懂得感恩,懂得礼尚往来。实话说,你上次给我的雪魔芋和冬虫夏草拿回家,我被妈说了,不该随便接受别人这么贵重的礼物。哦,你可能不知道,我妈上个月来这里帮我带孩子。所以,我才想到买领带回送给您,不要怪我小心眼,如果不还礼我心里总感到过意不去。”
“领带很漂亮,我真的很喜欢。小乔,真不好意思让你替我费心,谢谢。来,让我以水代酒,敬你。”
肖立龙随即把衬衫上的领带解下来,取出那条三色的斜条领带紮上,乔希雅起身帮他把打结处的皱纹弄平整,把领带向下拉正。肖立龙站直挺胸,一身活力英气毕现,乔希雅顿觉眼前一亮。
“肖大哥,能把她的照片再给我看看吗?”一阵闲聊过后,乔希雅指了指肖立龙的手机。
肖立龙打开手机,递了过去。乔希雅微笑着和手机里的那位美女对视了一会儿,把手机并在自己的脸颊旁,俏皮地问道:“肖大哥,你看,我和她像不像?”
“像,神态更像。”肖立龙若有所思地一笑。“嗯,还有那颗唇珠,简直一模一样。”
“真的?你观察得那么仔细。”乔希雅红着脸惊呼。
两人吃完出来,肖立龙走到车前刚想拉车门,又转过身,从兜里掏出两张卡片,走到乔希雅跟前,说:“小乔,你会跳舞吗?”
“会呀,不过,有两三年没跳了。”
“这里有两张别人送的年卡,一个多月了,还一次没用过,你拿去吧。”
肖立龙把卡递向乔希雅,乔希雅没有接,笑着反问道:“你会吗?”
“不太会,跳的不多,也就三步四步还凑合。”
“跳舞就是个玩,锻炼身体,三步四步能上场就行。卡还是放你那儿吧,哪天想去找不到人,我陪你去。”
“你不要吓我,到时就怕你架子大,请不动。”
“当然,那要看什么人请,你请,没问题。”
“真的?那好,就这几天,你看看什么时间合适,我反正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有的是时间。”
“嗯,今天星期四,那就大后天下午吧,两点怎么样?”
“行,我打个电话问问,没问题的话就这么定了。”
肖立龙按照卡片上印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一问,星期日全天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