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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建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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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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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走失者》连载

第五十六章 扪心自问

第二天,将近中午时分,头痛欲裂的叶萍儿悄悄起身,穿好衣服。章天树仍在床上呼呼大睡,她不想叫醒他,怕在这种场合下,自己难以从容掩饰面对面的尴尬。

中午吃饭时,苏芸看着叶萍儿,关切地问:“萍儿,你眼睛怎么有些肿,是不是昨晚在公司加班熬夜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噢,没事儿,妈。没办法,事情多,一直忙到后半夜,太晚了就没回来。”叶萍儿笑了笑,“等下我再睡一会儿,下午还要到医院去,看我妈。昨天医生说炎症已经消的差不多了,这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躺在床上,叶萍儿回想着昨晚的事儿,确实喝得有些过了,但她清楚自己并没有完全醉,只是借酒遮掩而已。尽管她怎么也想不起是如何上的楼,上的床,是谁脱去了她的衣裳。不过,她清楚地记得两句话,一句是在楼下,章天树问:“姐,要不要上楼去休息休息?”她明白随后可能会发生什么,都是她没有吱声。一句是在楼上,章天树进入她的身体时,趴在她的耳边悄声说,“姐,你是我的第一个女人,我会一辈子记住你。”酒后的这些话,这些事,回味听觉、触觉、嗅觉、视觉、感觉所保留的一切,虽然大多很隐约,很模糊,很零碎,但也足以让她的心房狂跳不已。是啊,就这一晚,自己也会记住他一辈子。然而,她更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没有说出口的一句话,“天树,这是你跟我的第一次,也是我跟你的最后一次。”

事后,她无意埋怨章天树,因为她心里清楚,当时处于极度渴望释放压抑的自己,甚至连半推半就的过程都没有。

她细细梳理从昨天到今天冲开道德藩篱后的心境,最大的感觉是两重天,昨天是阴云密布,压抑复压抑,今天是蓝天白云,清澈复清澈。昨晚所做的一切,原本以为会万般折磨自己的负罪感非但没有出现,反而把几个月来心灵上淤积的郁闷全部销融殆尽,不得不让一向洁身自好的她对自己灵魂真实的本色感到意外和吃惊。

“这样做,明明出发点是错的,可为什么又感觉终点是对的呢?难道,真的只有通过报复,才能平复心理失衡?宣泄式的报复是扭曲的,得到的心理平衡必然也是扭曲的,这样自欺欺人、自伤伤人的平衡,即使得到了又能有什么意义?没想到被酒精点燃的亢奋,会让自己毫不犹豫失去了做人的底线,今后,还能跟他再……合适吗?”她连问自己。

答案还没出来,她就平静地睡着了。也许,有些事做就做了,无需理由,没有答案。

庄醒心注意到,似乎有段时间没见到章天树了。一打听,才知道他因为患上严重的“神经衰弱症”,退学回家休养好几天了。

“萍儿,章天树退学回家,你知道吗?”

“知道。”

“为什么?”

“不清楚。”

“他走之前跟你说过吗?”

“说过。”

“他还回来吗?”

叶萍儿翻到章天树临走前发给她的一条信息,怔怔地看着,“姐,我一定要考进一流的大学,用不了多久,我会回来找您的。”

“天树,外面的世界大得很,祝你开创一个全新的未来。”这是她回他的短信,但没有发出。

等了好一会儿,叶萍儿依然沉默不语,庄醒心摸不清头脑,但知道没必要再多问。

自那天登门显示技艺,博得苏芸认可后,柳玉绾几乎每天都要来一趟,并且一呆就是半天。叶萍儿明白,她之所以敢来得这么勤,主要还是庄醒心不在家的缘故。

为了防止柳玉绾有意无意拿话刺激叶萍儿,一天,柳玉绾临走前,苏芸和周玉萍对她提出登门的条件,在叶萍儿面前不要提庄醒心。柳玉绾很爽快地答应了,不过,她也提出了一个条件,不要干涉,允许她抱孙子玩。既然双方有话在先,因此,都注意把握说话行事的分寸。每次来,柳玉绾都会给宝宝带些好吃的东西,逗宝宝玩。时间一长,宝宝跟她熟悉了,每次见到她,小嘴就“姥姥、姥姥”的叫个不停。

白天跟大人们在一起玩,宝宝似乎什么都忘记了,可是一到晚上睡觉,叫妈妈时总是习惯地把爸爸也叫出来,每次都惹得叶萍儿愁肠百结,叹息发愣。她担心,如果宝宝再大一些,懂事了,问爸爸去哪里了,向她要爸爸该怎么回答。

月圆如镜,月光如水。宝宝睡着后,叶萍儿起床,斜倚在窗前,心绪不宁地看着窗外影影绰绰的景象,不知从何处,飘来一阵如泣如诉的虫鸣声,勾起她想找人倾诉的思绪。打开手机上的记事本,里面除了表达她对远去的爸爸深切怀念外,还断断续续记录下她对丈夫、对朋友的思念之情,但一个都没有发出,有的她想发却无处可发,有的可发她却不想发。这个颇具私密性质的记事本,成了她收藏隐蔽、裸露情感的密室,而且,在她心目中,那月白色的屏幕后面,永远坐着一位默默聆听她心声的神祗。

“醒心,既然有人对你比我更好,值得你牵挂留恋,我就转身悄悄离去,不再回来,因为我只能是你的唯一。曾经,我以为,你是我寻找了3000年的梦,也是我奋力为家拼搏的理由。但如今,梦,一点点凋零,如这深秋的落叶,铺满心路;理由,也缓缓消融,冰封了双眼,枯成两口空洞的井。最伤心的是明知爱已结束,我却依旧在爱中徘徊,依旧在爱中回味。”

“老爸,女儿真的好想您。是您真挚的善良、厚实的关怀给了女儿第二次生命,给了女儿一个温暖的家,让女儿享受到了深沉博大的父爱。从您的身上,女儿知道了什么是安身立命,什么是自强自立,什么是爱人爱己。女儿一直竭力在向您看齐,可是,老天为什么要惩罚我,让我掉进了连续失爱的漩涡,难道是女儿哪方面出了不该出的问题?”

“彻夜无眠。我似乎明白了,你其实只是我想象中的梦,而唯一,也是心灵为爱杜撰的理由。人生就是这样,你得到一些东西的同时也失去一些东西,孰轻孰重,唯有心知,孰是孰非,却不得而知。人与人的相逢,就像风过枝头,悱恻缠绵,无需理由;人与人的分离,就像日落西山,转眼暗夜,没有解释。”

“难道是命中注定,你我又重演一次你父母短短两年缘分的悲剧?无论我们过去爱得多么真挚,多么浓烈,多么刻骨铭心,多么海枯石烂,最终,留给我的却是白茫茫、凉飕飕的一片伤心地。幸福的时光为什么总是这么短暂,转眼梦醒,窗外凄凉的秋风,为何要推醒心头的孤独。”

“人,总是在矛盾中生活,感情错失了,才懂得珍惜,美梦破碎了,才知道心疼。是我,是你,还是她,等了不该等的人,伤了不该伤的人,那段轰轰烈烈忘我的爱,难道注定是我们成为彼此生命过客的一种铺垫?或许是上天的一种注定,冥冥中安排我嫁给你,只是为了让我报答爸爸25年前救我那一命的恩情?难道我并不是你该爱的人,所以,爱过之后,你选择了离开,视你为终点的我,成了你的起点。”

“醒心哥,即使你回来了,我们也无法再回到从前,心中的隔阂将永远无法消除。一个人的心灵,一旦走出相亲相爱的禁地,有的永远不会再回来,有的即使转回头,肯定也面目全非,物是人非。有些人、有些事,转身就是一辈子,再转身,你我都将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现在,谁能牵我的手,陪我走过这段痛苦黑暗的路程?”

“老爸,昨晚我又在梦中看见您了,一如您在家的模样,穿着那件咖啡色条纹T恤,坐在桌前写东西。忽然,您转头问我,‘萍儿,如果你亲生父母来找你了,他们想让你跟他们走,你怎么办?会跟他们走吗?’我说,‘我不会跟他们走。但我会认他们,也会请求他们留下来,或者陪我住一段时间。我不会离开您,我永远是您的女儿。’‘可是,如果爸爸不在了呢?’‘老爸不会不在的。’没想到,我的话还没说完,您就从我的眼前消失了,急得我狂呼乱叫,可是,您始终没有再出现,直到我哭醒。”

“天树,不管你我将来的结局如何,我都希望你能理解我,我所做的一切,即使违心也要为你好。人生路,该怎么走,跟谁走,走到哪一步,有时并不是自己能左右,只能随遇而安。有些事,不存在该不该发生,既然已经发生,就是该发生,无论对与错,都只能顺其自然,信其注定。所以,我相信,从第一次相见,就注定了你在我的生活将扮演的角色,在我最需要依靠、理解、呵护的时候,你毫不犹豫地接纳了我,无论是什么样的过程,什么样的结果,我都将永远记住你,永生感谢你。随着岁月的流逝,每个人都会改变,同样,将来的你必然也会改变。即使哪一天,你悄然离我远去,我也绝不会怨你。以往的一切,我都会珍藏在记忆中,然后,权当做了一个梦,一个一闪而过的梦,一个心灵出轨又很快回归的梦。”

……

翻看着一封又一封未发出的短信,叶萍儿的心也沉到了孤寂的渊底,一种前所未有的悔入人生的惆怅,伴随着窒心的苦痛,弥漫心房。她下意识地又翻出一封短信,那是很久以前,也就是知道自己身世的那个晚上,她流着泪写给妈妈的。

“妈妈,亲爱的妈妈,二十年后的今天,爸爸拿出您当年留下的照片、信、奶瓶、年历牌和我当时穿的花衣裳,女儿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叫何玉东,生身母亲叫周玉萍。看了当年您和爸爸的结婚照,女儿才知道自己亲生父母的模样,妈妈长得那么端庄、漂亮,爸爸长得那么帅气、阳光,也才知道自己继承了父母所有的长处。看了您留下的信,才知道自己为什么叫叶萍儿,原来自己是一位叫周玉萍的妈妈生下的女儿。才知道爸爸妈妈曾经是很幸福、很美满的一对。才知道爸爸命苦年纪轻轻就因病离开人世,妈妈是万般无奈之下才抛下我,含着血泪追随爸爸而去。也才知道现在的爸爸竟然跟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甚至根本不认识也没见过女儿的亲生父母,可他这么多年却完全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养育我、呵护我、培养我。爸爸、妈妈,女儿知道自己的身世真相以后,立刻代表你们郑重地给代替你们养育女儿的爸爸磕了三个头,跪在他的面前谢谢当年的救命之恩,谢谢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爸爸妈妈,女儿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将来能同你们汇合,亲眼看看自己父母的模样。女儿希望下辈子还能做你们的女儿,只是在一起不要那么短,起码让女儿依偎在你们的膝下,陪伴你们六十年,七十年,最好还能更远。”

吃完晚饭,庄醒心就钻进书房看书。乔希雅看完韩剧,进浴室冲了个澡,换上一件猩红色丝绸睡衣,半敞着胸,边给孩子喂奶边走进书房,说:“心哥,你爸过世快两年了,公司这一块将来怎么安排啊?”。

“什么怎么安排,是说我还是说谁?”庄醒心头也没抬。

“当然是说你。”

“我真还没想,到时候再说吧。”

“到时候,到什么时候?你毕业还得八九个月,到时说不清会出现什么变化,到现在……”乔希雅突然煞住口不说了。

生活的道路上,经历过一些事情后,我们每个人都会变,变得更成熟——有时,换一种说法似乎更确切——变得更世故。乔希雅刚来公司时,对二十多岁就掌管十几亿资产的叶萍儿既佩服又艳羡,还有几分崇拜和敬畏。后来,跟庄醒心搅在一起,才清楚公司的来龙去脉,也才知道庄醒心和叶萍儿的真实背景。面对突然与自己有了某种联系的巨额资产,乔希雅和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一样,难以淡定不去琢磨。想着自己和孩子的将来,她现在最担心的是庄醒心,因为“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万一出现事情,连他的身份都没明确,自己和孩子又能指望得到什么?这也是她坚决支持庄醒心不离婚,并且不惜屈膝叶萍儿“劝和”的私密目的。

庄醒心转过身,不解地看着乔希雅,在她前胸扫了一眼,问:“到现在怎么了?”

“到现在你只是你爸爸的女婿,还不是他的儿子。”

庄醒心顿时明白乔希雅话中的意思,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说:“希雅,别担心,从他过世那天起,萍儿是我妈也是他的儿媳妇。”

“可是……”

“没有可是,萍儿心里清楚,你也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女儿。“你带她先去睡吧。我再看一会儿,这段时间落了不少课,我得补上。”

“好,那你就安安静静看你的书吧。”她上下晃了晃吃饱松嘴的孩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看着乔希雅款款扭动的背影,庄醒心脑海里浮现她刚才半遮半掩的雪白的胸脯,心猿意马得没心思再看书,三下五除二收拾一下,立刻上床。

“累坏了吧,心哥。来,我帮你揉一揉,松快松快。”

大汗淋漓的庄醒心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心照不宣地等待着。乔希雅起身,把垫在下面的毛巾被裹在他身上,细心地帮他把汗水擦净,然后,从头顶开始给庄醒心做全身按摩。每次,无论庄醒心身体多么疲累,心情多么不好,只要乔希雅用双手揉揉捏捏地走遍他的全身,催眠般的神奇一幕就会如期降临,不知不觉进入神清气爽的惬意状态。

“真不知她在哪儿学的这么一手,酸麻辣痛,每次都能拿捏得这么恰到好处。”庄醒心又在心里嘀咕,跟以往一样总想问,却不知为什么总开不了口。

“心哥,有时想想人生真说不清,就像做梦。以前想到你,最多是还能不能见到面,怎么也没想到,走着走着不但又见面了,而且还生活在了一起。”乔希雅感慨地既像说给庄醒心听,又像是喃喃自语。

“是啊,我也没想到你会死里逃生。当时听说你自杀了,我真无法相信,难过了好一阵子。”

“所以,这次再见到你,我特别珍惜。我很清楚自己,一没她长得漂亮,二没她的高学历,三没她的本事,几乎样样不如她。因此,我不指望能得到什么,只求能跟你在一起,不管多长时间都行。”

庄醒心闭着眼没吭声,乔希雅伸头看了看,以为他舒服得迷糊过去了,稍微加重了点手力,继续说:“心哥,可是我有些不理解,叶姐最近干嘛要这么急着跟你离婚?你爸身后一共留下多少资产,动产有哪些,不动产有哪些,资金流和资产负债情况,你都清楚吗?”

“嗯,大致知道,听萍儿和何总说过。”

“你爸跟你说过吗?”

“没有。”

“心哥,叶姐这阵子跟你闹离婚,不会因为我吧?你知道,我可从来没跟你提过什么要求。”乔希雅双手空拳轮番敲击庄醒心的后背,细声细语地说。

“希雅,别担心,萍儿是冲我来的,和你没关系。”

“嗯,那就好。我可不想在你和叶姐面前成千古罪人,我来公司之前并不知道你在这里,更不是过来跟她抢你的。我的想法很单纯,只是想跟在你和叶姐的身后,尽可能施展自己的本事,尽力把公司的事业做好,也算是在外面没白闯。”她让庄醒心翻过身来,继续说,“对了,我听说何总退休后还继续拿在职的薪水?”

“不是拿在职的薪水,是补齐,萍儿让何总在家办公,跟我说过的。”

“噢,跟你说过,那就好。欸,今天下午我表弟来电话,说章天树退学走了,你知道吗?”

“听说了,因为神经衰弱症。”

“唉,十有八九是用脑过度造成的。我表弟一提起他就佩服的不得了,说他学习一直是班里的尖子,真可惜。”她抓起庄醒心的双脚,像以往那样先拉后抖几下收势。“心哥,哪天你把月月带去给你妈看看,好不好?他不认我可以,但总要认这个孙女吧。”

“行,等她咳嗽好了再去吧,免得我妈看着难受。”庄醒心使劲抻了抻腰,起身下床,披上睡衣。“希雅,你先睡吧,我现在不困,还是去看会儿书。”

拿起书,还没看两行,庄醒心的脑子又开始溜号。“是啊,希雅的话不无道理。直到现在,给人的印象我还只是爸爸的女婿,萍儿才是爸爸的继承人,才是公司资产的所有者。尽管萍儿是自己的妻子,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自己对房地产管理只是略知一二,现在还在上学,可是,作为爸爸的亲生儿子,子承父业,名正言顺应该是公司的所有者。还有,希雅对萍儿闹着要跟我离婚好像有什么想法,她把这件事和公司资产扯在一起,真的有必要吗?萍儿并不是那种贪财之人,估计她想都不会朝这方面想。不过,爸爸过世两年多了,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公司资产有多少一直没关心过,只知道个大概,而且还都是听别人说的。看来,找个恰当的时机过问过问,还是有必要的,资产落不落在我的名下先不说,起码心中该有个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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