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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建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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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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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走失者》连载

第四十三章 一枕黄粱

第二天,华麟还是忍不住,在网上东搜西寻,给女孩买了一些二三百元一个的小饰物。发出后,战战兢兢地等待女孩收到东西的反应,生怕还是花钱不讨好。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女孩只是很平淡地说了声“谢谢”,就若无其事地继续跟他说笑。终于迈出了第一步,华麟心中充满了成功的喜悦。随后,他又试探性地一次一次加码,女孩似乎对华麟有了某种特殊的好感,不再拒绝华麟的殷勤,并且在华麟的挑逗、撩拨下,从羞羞答答半推半就,过渡到了“是喜欢你”、“愿意做你的女人”,很快变成用“老婆”、“老公”的暧昧用语相互称呼。

随着双方关系直线升温,“只要你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什么金钱、物品,华麟豪爽得都不在话下。方式上也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从华麟一掷万元为女孩儿买这买那,转换为女孩儿准备买这买那,撒娇地三万五万的讨要,直到华麟一次性砸出二十万元当作“见面礼”。

有人说,女人是感性动物,不管多聪明的女人,一旦陷入恋爱的漩涡,就会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变得很弱智。其实,男人何尝不是这样,许多人一旦把感情投入进去,就情不自禁,变得不像疯子就像傻子。尤其是网络世界,有些人深陷虚拟、想象,把假象当现实,母猪带个西施面罩都当真,并且坚信不疑。有的甚至到终了,都不清楚网络那边的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长的什么样。

其实,华麟前两天登门见到的那个凶神恶煞的粗壮男人和那个尖嘴猴腮的女人是夫妻俩,而那个所谓的女孩根本子虚乌有,是他们从网上找的照片,请人稍加修改后放在那个账号上。那座豪宅也是他们租来用作演戏和行骗的场所。就这样,他们凭着一台电脑,一个粉红色基调的女孩儿卧室背景,一张抹了厚厚的粉、油、膏、水之类化妆品的“少女脸蛋”,加上那个女人矫揉造作的小女孩的声音,开始在网上寻找猎物。华麟之前,有几个人差点掉进陷阱,但都及时识破他们的诈骗伎俩,安然脱身,捞到最多的一次也不过几千元而已。随后,他们经过一番商量,改变了进攻的对象,把重点放在年轻人身上,并制定了欲擒故纵的策略。没想到,网撒出去的第二天,就捞到了华麟这么个肥肥嫩嫩的冤大头。

从公安局里出来,华麟一反往常,没有坐叶萍儿旁边副驾驶的座位,而是钻到后排座位上缩成一团。一路上都耷拉着脑袋,只是偶尔抬头,偷偷瞟一眼姐姐。“今天算是彻底栽了。沾了一脸臭气熏天的狗屎不说,还成了公安局记录在案的笨蛋,将来传出去,难免要成为那些哥儿们耻笑的对象。今天姐姐虽然一直没说我,但看得出,姐姐的心情很不好,几次跟她说话,都没怎么搭理我,肯定因为我欺骗她,生气了。还好今天把案子破了,不然,如果姐姐一心软,真把两百万给我,那丑可就丢大了。六十多万如果真能追回来,还是老老实实全部还给姐姐,我天生就不是有钱的命。”

“小麟,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带着弟弟回到办公室,叶萍儿极力压住心中的不快,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平静地问华麟。

面对姐姐木然的平静,华麟反而沉不住气了,“扑通”一下跪在叶萍儿面前。“姐,我错了,我不该骗你,我知道你心中有气,你骂我几句好吗?”

叶萍儿看着泪流满面的华麟,很想把他拽起来。可是,一想到他为了网上一个虚假的女人,上午在这里谎话连篇,眼都不眨地想从自己这里骗走两百万,做法太过分了。“不能再心软,一定要让他接受教训,不然以后说不定还会闯出什么大祸。”

“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说完,叶萍儿含泪闭上眼睛,躺坐在椅子上。

“姐,我再也不敢瞎胡来啦,如果那六十万公安局能追回来,我一定还给你。”

看到姐姐没吭声,仍旧闭着眼坐在那里。“姐,您累了休息吧,我不打搅您了。”华麟爬起来,走出房间,轻轻把门关好。

“妈,好长时间没陪您散步了,出去走走好吗?”吃完晚饭,叶萍儿跟在周玉萍身后进入房间。

“好啊。把醒心和他妈都叫上,带宝宝一起去吧。”

“妈,不用了。我问过醒心,他说要陪他妈看电视,宝宝也留在家里。”

母女俩下楼,就在院子里。“妈,我想跟您说点事,小麟的事。”

“小麟怎么啦?”周玉萍心口一紧,看到叶萍儿神色没什么变化,又松了下来。“他是不是又不想在公司干了?”

华麟离开建材公司后,央求姐姐不要告诉妈妈,说是怕妈妈骂他。叶萍儿答应替他保密,因此,被蒙在鼓里的周玉萍一直以为华麟还在那家公司上班。儿子上班后,回来的次数虽然不多,但周玉萍感到他比以前懂事多了,知道对她嘘寒问暖,有时还特地给她买点水果、糕点什么的,不管喜不喜欢吃,儿子的这片心意让周玉萍格外舒心,也很放心。所以,每次儿子回来,除了关心一下他的生活情况外,对工作上的事很少过问。

“嗯,最近他弄出一些麻烦,不过都过去了,我只是想跟您说一说,看看以后怎么办。”

这一次,叶萍儿把华麟离开建材公司,开出租车又为什么不干了,直到昨天去公安局作证等前前后后的事,全都告诉了周玉萍。周玉萍听到后面,感到浑身发冷,“二百六十多万,不要说挣了,就是一辈子见都可能见不到那么多钱,没想到他被一个凭空的女人迷住心窍,差点闯这么大的祸。”想到这儿,周玉萍恨得直咬牙。

叶萍儿说完,知道妈妈一定很生气,生怕她对华麟惩罚得过份厉害,赶紧补充道:“妈,其实也不能全怪小麟,他只是犯糊涂、没经验,掉进那两个骗子精心设计的陷阱。还好损失不算太大,下一步公安如果把那些钱追回来,也就谈不上损失。他知道错了,心里不好受,您说说就算了,不要太难为他。”

“萍儿,妈知道你是一心为他好,他却以怨报德,差点害了你。捅了这么大的娄子,你想原谅,妈可不能稀里糊涂假装没事,对他没好处,必须让他接受教训。二十多岁的人了,不是十岁八岁的孩子,该懂得做人的起码的道理,为人不能太坏,做事不能太绝。别人再怎么骗他,他也不该来骗你,拿你做垫背,你可是他姐姐啊。这事该怎么处理,妈心中有数,不会让你为难。”

第二天早上,周玉萍一个电话过去,劈头盖脸叫华麟立刻回来见她。华麟一听口气,感到事情不妙,一定是老妈知道昨天的事要兴师问罪了。想找个借口又觉得没意思,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反正早晚都得过老妈这一关,早过还轻松些,省得事情老放在心头压得慌。再说了,一人做事一人当,祸是自己闯的,就该老老实实承担,也不能怪姐姐告状,要不是姐姐及时踩刹车,自己很可能给她惹下更大的麻烦。自己做了一件这么荒唐、丢脸的事,昨天姐姐没当面指责自己就不错了。他倒希望姐姐狠狠骂他一顿,或者用棍子打他一顿,让姐姐消消怒气,也让自己长长记性。想到这儿,他立刻带着“负荆请罪”的悲情直奔家门。

“麟儿,你现在工作忙不忙?不忙的话妈想让你请个假,一起回老家一趟,看看你爸。”

华麟万万没想到,母亲急慌慌地叫自己回来,竟然只是为了这件事,完全可以在电话里说啊。“不对,老妈肯定还有事,故意先不说。”华麟按以往的经验判断。

“好。”华麟点头答应,可眼神却在向妈妈讨说法。

“昨晚妈梦到你爸了。问我为什么两年没去看他,希望我们回去给他上上坟,告诉一下我们现在的情况,好让他放心。”

“什么时候走,我姐去吗?”

“明天下午,你姐就不用去了。”

“噢。妈,还有事吗?”华麟试探地问。

“没有了。”

华麟狐疑地看了看母亲。“看来,昨天的事儿姐姐没跟妈说,否则妈不会这么平静,我该不该跟妈说呢。”华麟心里嘀咕了一阵,决定既然姐姐没说,自己也不说。

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周玉萍就带着华麟沿着山间崎岖的小路,攀到山腰一座孤零零的坟墓前。这就是周玉萍的丈夫也就是华麟父亲的葬身地,旁边不远处,是华家的祖坟地。母子俩先把坟墓周围的杂草清了清,给坟上加了一些土块,把墓碑擦干净,摆上一些食物、果品。周玉萍特意让儿子给父亲祭奠了酒水,烧纸、焚香、跪地拜祭。站起身,周玉萍呆呆注视着墓碑上丈夫的名字,突然,两行泪水又流了下来,她蠕动着双唇缓缓说道:“恩宝哥,我对不起你,没能把我们的孩子带好,让他给您丢脸了。”话音未落,立刻嚎啕大哭。

转身准备要走的华麟,被母亲突然的举动吓得不知如何是好,赶紧回身,想安慰母亲。不料,母亲脸色一变,暴怒地用撕裂的嗓音吼道:“混账东西,还不给你父亲跪下。”

闻声,华麟膝盖一软,立刻跪倒在父亲的坟前,不知所措。周玉萍抹了一把泪水,冷冷地扫了华麟一眼,厉声道:“今天,就在你爸爸的坟前,把你这几个月都干了些什么,到底怎么想的,还想不想好好活下去,都老老实实跟你爸爸坦白一遍,不说完、不跟你爸爸认完错就不要走!不然,我们就没有你这个儿子。”说完,带着一脸怒气转身离去,把华麟一个人扔在坟前。

华麟从小到大,第一次看母亲气成这个样子,发这么大的火。泪眼巴巴地看着母亲瘦弱的背影,老老实实跪在那里,不敢起身。此刻,他才明白,母亲不但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而且已经愤怒、忍耐到了极点。一定是病弱的身体让她感到无能为力,所以,这次带他回来,说是给父亲上坟,实际是让他在父亲的坟前坦白交代,让他向虽已入土但仍让他畏惧的父亲悔过。看着黑色墓碑上父亲的名字,他想起去年父亲忌日那天,母亲唉声叹气地一遍又一遍地说到父亲,当时他曾提议陪母亲回来看看父亲,可母亲不同意,说她那个样子父亲看到会伤心。

回到住处,周玉萍把华麟的两个叔叔和婶婶都请来,说是过几天准备回来住一段时间。两个叔叔一直都很尊重这位大嫂,二话没说立刻表示欢迎嫂嫂和侄子回家,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尽管说。

等到人都走完,华麟壮着胆子问:“妈,您怎么突然想要回来住?”

“麟儿,妈跟你说件事。你真的以为叶萍儿是你姐姐吗?她不是。到现在也许只有你和叶萍儿不知道,她跟妈、跟你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原来也不认识。妈跟她扯上这层关系只是个偶然,稀里糊涂也可以说是无奈,谁知她却深信不疑,弄得妈现在想退都退不出来。萍儿是个善良的孩子,妈不想也不忍心伤害她,也不允许其他任何人伤害她,包括你。这也是妈为什么冲你发那么大火的原因,你不要怪妈。我们到了别人家之后,别人不拿我们当外人,帮妈治病不说,还好吃好喝地供着我们,想方设法满足你,凭什么?”周玉萍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大,不时敲着桌子,“我们不感谢人家,还要糟蹋人家,合适吗?我们成什么人了,岂不是连狗都不如?狗给根骨头,还知道摇摇尾巴感谢呢,可是、可是……”

周玉萍剧烈地咳嗽起来,眼睛因为气上不来而凶巴巴地圆睁着,眼球凸起,像随时都会从眼眶里崩出来。蜡黄的脖颈青筋毕露,身子随着咳嗽声不断抖动,头几乎挨到桌面。华麟惶恐地看着妈妈,生怕她一口痰上不来噎过去,赶紧上前在她背上拍打,慌乱喊道:“妈、妈,你没事吧?要不要喊叔叔婶婶过来?”

周玉萍摆摆手,摇摇头,“咔”地咳出一口浓痰,长吸了口气,坐下身子。待喘息稍稍舒畅些,喝了口水,歉意地对儿子说:“麟儿,别怕,妈死不了。”

“妈,都是我不好,让您生这么大的气。”华麟着实吓坏了,带着哭腔说。

“麟儿,从山上回来,妈也好好反省了自己。其实,有些事不能全怪你,也怪妈糊涂,没早点把真相告诉你,让你早点醒悟。不仅是你,妈这两天也在想自己该怎么办,该不该撤身。不撤身,整天带着面具,怀着愧疚的心,面对萍儿,对妈也是一种折磨、煎熬。可是,一旦妈撤身了,卸下假面,妈是轻松了,萍儿怎么办?当初,已经确凿无误明摆着是假的事情,她都转不过弯,不接受,宁愿把眼睛闭起来,宁愿接受别人制造的假象,宁愿以假当真还深信不疑,弄得妈一直伤感不已。这也是妈面对这样的处境,尴尬又无奈的地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矛盾得很。唉,有些事,总想理清楚,可是却越理越乱,想斩,却又下不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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