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心哥,昨晚我跟何总通了电话。他说爸爸去世之前,曾经写了一个遗嘱,并在市公证处进行了公证,因为遗嘱里爸爸对遗嘱公布时间有要求,所以一直没有告诉我们。最近,他经过反复考虑,决定提前告诉我们,因为,即使我们提前知道,对遗嘱的执行和效力也不会产生任何消极、不利的影响。上午,我准备到公证处去调阅、复印遗嘱,你要不要一起去?”
“你一个人去就行了,没必要去那么多人。遗嘱的事先不要声张,妈也暂时不要告诉她,看过遗嘱再说。”
“好的,遗嘱拿到手,我拍下来从网上发给你。”
这是一份打印的格式化的遗嘱,庄醒心翻到最后一页,看了看签字的日期,是父亲过世前一周。
“这么巧,难道是爸爸预感到自己即将遭遇不幸,所以才立下遗嘱?”庄醒心有些伤感地想。
严格讲,这是两份遗嘱,一份针对的是私人财产,一份针对的是公司资产。遗嘱罗列的条款很细,私人财产,公司资产,各项债权、债务,以及如何继承处理等,都对应得滴水不漏,一目了然。庄醒心发现,在私人财产继承条款里,竟然有母亲苏芸的名字,爸爸不但周全地考虑到母亲的生老病死,而且把“七星湖”的那套别墅划在了母亲的名下。
“爸爸对妈妈真是没齿不忘。唉,可惜两个人分离那么多年,再见又没能平安偕老,缘分还是浅啊。”庄醒心不禁唏嘘得泪湿眼眶。
看到后面,庄醒心注意到,遗嘱约定:自遗嘱签字生效开始五年内,如立遗嘱人过世,由遗嘱执行人何魁辅助并认定公司资产继承人之一庄醒心,具备独立运筹、管理公司的能力,方可公布本遗嘱并随即生效。
“唉,爸爸的遗嘱看着看着,怎么有几分托孤的悲怆意味。遗嘱订立没几天他就过世,现在,我也差点成了扶不起的阿斗。爸爸当初肯定没想到,他的遗嘱里,竟然暗含着他自己和儿子的命运之谶。”
庄醒心把遗嘱反复看了几遍,对遗嘱中针对自己的约定条款疑问越来越大。“如果五年内我的条件达不到,遗嘱不公布不生效,所有的条款岂不等于白订了?一条否定全部,有等于无,爸爸为什么会订立这么奇怪的遗嘱?”
“萍儿,遗嘱我看了,可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爸爸规定遗嘱生效五年内,我具备独立运筹、管理公司的能力,遗嘱才公布生效,那我不具备的话,遗嘱就不能公布了?”
“看完遗嘱后,我跟你的想法一样,如果遗嘱不能公布那不乱套了,因此,我觉得老爸很可能还有其它措施。今天我给何伯伯打电话一问,果然不错,同等效力的遗嘱老爸当时公证了两份。两份遗嘱其它条款、文字包括签字日期都一模一样,只在第三十八项条款上有区别,一份是我们俩有同等的财产继承权和公司资产运作、管理、决策权;另一份是你我有同等的财产继承权,但公司资产由我全权运作、管理。最终公布哪份,老爸还专门授权给何伯伯,由他代表老爸作抉择,并且,其中一份公布之时,另一份即刻作废。”
“原来这样。唉,不要说什么具备能力了,其实我刚沾了个边。我这一耽误就是半年的课,补都不好补。现在身体又成这样,跑不了工地,到最后还是这不懂那不懂,即使学完了,到头还是一场空。看来,我只能辜负爸爸的期望了。”庄醒心沮丧地说。
“醒心哥,只要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干嘛那么悲观。伤这伤那又没伤到大脑,身体也不是完全不能动了,你比霍金强多了吧,他现在自主能动的只有眼睛,照样活跃在科学界的前沿,照样做举世闻名的大科学家。你耽误课的事儿,前两天我打电话问过张院长,他说插班把课补回来照样毕业。两年多都坚持过来了,最后剩的不就一门半课吗,能有什么。说心里话,醒心哥,我一直在等,等你把老爸的班接过去,我把肩上的担子卸下来。”
“还有,何伯伯选择这份遗嘱,他是不是不知道我摔伤的事儿?”
“嗯,很可能,如果他知道的话一定会问的。我没跟他说,乔希雅跟他不熟,其他人都不知道你受伤的事,所以……”
“萍儿,希雅来电话了。”
庄醒心匆匆结束跟叶萍儿的通话。乔希雅刚插进来,就是一串机关枪扫射的声音,震得庄醒心耳朵里嗡嗡直响,赶紧把手机移开一些。
“心哥心哥,我想起来啦,何总说的很可能是你爸的遗嘱,0352很可能是编号,遗嘱的编号。如果你爸有遗嘱,我们就没必要再去费周折,关键是遗嘱里你爸有没有认你这个儿子。有认的话,公司就有你的份,没有认,公司很可能是叶萍儿的了,只有她一个人说了算。”
“嗯、嗯,你说的不错,有可能。”
“什么有可能?是前面还是后面啊,糊里糊涂的。如果真有遗嘱的话,十几亿资产这么大的事儿,叶萍儿包括何总都没有权利瞒着你,无论是好是坏,应该让你也知道才对。不管怎么说,你是你爸的亲儿子,她只是养女,而且是你爸捡来的养女,她理应以德报恩。”
“不会的,萍儿和何总都不是那样的人。”
“是不是那样的人,要看事情是怎么做的。到现在,何总给你来电话吗?叶萍儿跟你说了吗?要不是我偶尔听到告诉你,你还不是一直被蒙在鼓里。心哥,市里就一家公证处,如果何总让叶萍儿记下的那组数字真是公证编号的话,能不能到公证处查一查。”
“希雅,别急,做任何事,都需要一定时间。就是真像你说的是爸爸的遗嘱,又有什么好着急的,放在公证处跑不掉也改不了。萍儿拿到的话,无论牵不牵涉到我,相信她也会来电话告诉我的,这是做人的道理。我一直相信,无论是你还是萍儿,为人处世,都会把道理放在第一位。”
听庄醒心这么一说,乔希雅才醒悟自己已经冲过了位,虽然言犹未竟,还是悻悻然地放下电话。
“希雅确实聪明,这么快就猜到了。醒心哥,遗嘱我重新再传给你一次,免得有失误。我觉得告诉她也没差,虽然遗嘱当初跟她没什么关系,但是后来和你有了一个女儿,就凭这层关系,她要求知道,让她知道,都是早晚的事,因此,瞒她没意义。还有……”叶萍儿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寻找恰当的语言,“知道了,下一步该怎么做,心里也清楚了,省得大家都当回事惦记。”
晚上,乔希雅刚进门,庄醒心立刻迎上去。“希雅,你猜得不错,何伯伯说的确实是爸爸的遗嘱。萍儿去市公证处查到了,下午传给了我一份,就在电脑里。”
乔希雅饭也顾不上吃,立刻去翻看遗嘱。急切找到最关心的几个条款,看完后长长舒了一口气,担心一扫而尽。虽然自己没名份,无所得,女儿月月跟宝宝比,差的也不是一星半点,但上亿的身价已是十拿九稳。如果将来庄醒心能向自己和月月这面稍稍倾斜一些,那就更好,反正叶萍儿和宝宝得到的已足够多。
“心哥,把你爸的遗嘱给我看,叶姐知道了会不会有想法?”
“不会。她传给我的时候,就建议也给你看看。”
“为什么?”
“她没说,也许是因为我和你、和月月的关系吧。”
“哦。”
乔希雅坐到饭桌前,还没吃上两口,接连打了几个哈欠。
“希雅,你今天是不是哪儿不舒服,看着脸色不太好,很疲倦似的。”
“今天的确有点累。”乔希雅放下碗筷,喝了口水,立刻换上一副神采飞扬的神态说,“心哥,刚才光顾说遗嘱的事了,其实,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城北‘芸香苑’剩下的最后九套精装房,我们忙了一整天,先后接待了四拨人,一下全卖出去了,下午签了六份合同,三份答应明天上午过来签。”
庄醒心竖起大拇指,爽爽地送上一句,“哈,够厉害,乔美女。”
乔希雅洗完澡,哼着歌从浴室出来,走到床前一闪身,把披在肩上的睡衣扔在床头柜上。然后,绕到庄醒心睡的那一侧,打开床边灯,没有像往常那样退回去,而是直接上床,“小心翼翼”地从庄醒心脸上跨过,再掀开他的毛巾被,蹭着他的身体,钻了进去。
庄醒心心领神会,乔希雅的这串动作和她身体散发的馥郁香气,意味着随后要发生什么。忽然,他又想起,这两天乔希雅正处在生理周期的亢奋点,不由后悔得近乎恐惧,今天在这个档口把遗嘱的事告诉乔希雅,岂不是火上浇油。果然,乔希雅安静了不过数以秒计的时间,就像一只发情的猫,用手、用脚、用身体不停地触碰、摩擦、撩拨庄醒心。
“千万要把持住自己,否则,前功尽弃。”虢老走前三番五次说的那句话,又回响在庄醒心的耳边。
庄醒心斜眼偷偷看了看乔希雅,想劝她收手,遵守当初回家的诺言,却又不知怎么说才好。“大半年了,纯粹是自己的原因,让她一忍再忍这种虐心的煎熬,一抑再抑身体里奔腾的欲望,度过一个又一个有我不如没我的长夜,自己该给却给不了,还有什么脸责怪她?”想到这儿,庄醒心心底泛起阵阵愧疚和酸楚,只能侧过身去,以背相抵。
此刻的乔希雅,像一只被原始欲望驱使的怪兽,处于一发不可收拾的脱缰状态,带着寻求的快感,追逐的快感,碰撞的快感,膨胀的快感,戏谑的快感,搏击的快感,乃至撕咬的快感,在想象与现实的空间,渴望宣泄压抑已久的欲望。庄醒心作为一个有血有肉、春情烈烈的男人,无法抗拒被所爱的女人撩拨,虽然残存的理智,竭力想把他的身体从乔希雅疯狂的围猎中解脱出来,可是,已然勃起的情感却让他愈来愈放任地深陷进去,滑向飘飘欲仙的境地。
“心哥,你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乔希雅忽然停止了动作,看着庄醒心的命根子,讶异不解地问。
庄醒心心头一震,犹豫片刻后,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乔希雅,苦着脸说:“希雅,实在对不起,我一直瞒着你。现在你知道了,我也就没必要再遮掩,其实,禁女色对我不仅仅是一种要求,也是我站起来的代价,我害怕困在床上,我想站起来,我需要自由。”
“原来……可是,他的做法未免太残忍了,非此即彼,难道就不能两全其美吗?”
“我也问过,虢老说奇恒之腑遇阻,可通络借道而行,但二者只能择其一,‘两利相衡取其大,两害相较取其轻’,要么以失换得,站起来恢复部分行走自由,要么无得无失,躺着保留男人的尊严。”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竟然是这样的结果,还神乎其神地瞒着我。”乔希雅不由得怨气横生,嘟囔道,继而心想,“如果真是这样,将来的日子怎么过?不行,我的男人我说了算,什么不能两全其美?我就不信那个邪。”
“心哥,别信那个邪,我一定要让你重振雄风。”乔希雅眉目含情地说。
庄醒心明白她的意思,也确实说到了他的心坎上。“我已经站立行走这么长时间,锁阳固本丹也全部按时服完,说是要坚守六个月,不就差三天吗,不会那么严格吧。”想到这儿,庄醒心半推半就地卸下戒心,不再抵御和抗拒,一任乔希雅用激情把他点燃。恍然间,他又回到了八个多月前,像一只不顾一切急急投火的飞蛾。
熊熊燃烧的爱之箭,矗立在铮铮作响的情弦之上,升腾的渴望拉圆了欲望之弓。就在一股热流由体内涌出之际,庄醒心感到脊椎好像挂钩脱节般颤抖,同时,传出一串多米诺骨牌倾倒的啪嗒声,随即,腰部骤然一紧,皮、肉、筋、骨统统开始收缩。五脏六腑由下向上,朝胸口、嗓子眼挪位挤压,阵阵放射性的疼痛、酸麻、灼热,由腰眼向四周飞漪扩散。两条腿像是被挂在高速旋转的轮盘上,从胯部撕裂、断离,抛了出去……似曾相识的一幕,闪电般划过庄醒心记忆的天空,他看到自己分明又回到那个醉酒的夜晚,几乎丢掉性命的瞬间。
“哦、哦,希雅,不要、不要,虢老、虢老……”知道大事不好的庄醒心张嘴想喊,可舌头沉重得像是一只铁砧,死死地堵在嗓子眼,连气都有些喘不上来。情急之下,他扬起一只手,狠狠抓向乔希雅的胸部。
“哎呀,好疼,干什么呀!”乔希雅尖叫着停止了疯狂,掰开庄醒心的手,嘶嘶哈哈咧着嘴,恼怒地看着他。
庄醒心嘴巴大张,两眼圆睁,面部的肌肉在不停颤抖,露出一副被剥皮似的狰狞。乔希雅这才知道不对劲,按捺住惶恐的心跳,高声问:“心哥、心哥,你怎么了,什么地方难受,要不要叫120?”
“腿、冷。”庄醒心从喉咙深处挤出两个字,晃动着脑袋,挣脱绞索一般,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从额前、腋下、胸口渗出。乔希雅弄不清浑身冒汗的庄醒心为什么要喊冷,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两条腿热乎乎的,感觉不出有什么异常。
庄醒心支起身,勾头朝下身的方向看了看,稍稍舒了口气。示意乔希雅扶他坐起来,把腿移到床沿下,费了半天劲总算站起身,可是腰部直往下塌,两条腿像被剔去了骨头一般,软绵绵地怎么也迈不开步。
什么是命运?这就是命运。好不容易熬过了八个月的伤痛和救治过程,最终却因三天之差而“功亏一篑”。
什么是命中注定?这就是命中注定,享受所爱的人酿制的甜蜜糖浆的同时,也要承受忘乎所以造成的无边悔恨和伤痛。
第二天,得到消息的肖立龙赶紧向虢老求救,然而,虢老的回答让所有人的心都一凉到底。“事已至此,我亦无奈,今后恐怕只能以拐助行了。为情舍身,他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听到虢老的回答,庄醒心顿时面如死灰。羞愧不已的乔希雅更是哭成了泪人,跪在床前,一声接一声地埋怨自己。
“希雅,不要再哭了,我不怪你。是我自己没把握好,咎由自取。”庄醒心叹了口气,摇摇头,缓缓说道,“谢谢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醒心哥,你……”叶萍儿心疼地看着庄醒心,脸上挂着泪花。
庄醒心明白她的意思,挤出一丝惨笑,说:“没事的,你们都不要管我了,我只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一连几天,庄醒心几乎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双眼紧闭,谁也弄不清他是睡还是醒,跟他打招呼,就像没听到一样不理不睬。乔希雅除了一日三餐送些吃的东西进入房间外,其它时间包括夜晚都不敢再进去打扰他。
叶萍儿心急如焚地跑了省市的几家大医院的脊柱外科、神经外科,医生们回答的口吻差不多都是“脊髓神经损伤治疗恢复关键在早期,现在只能依靠理疗、针灸等康复治疗手段,改善肢体功能,但效果很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