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总,我想跟您说件事……”乔希雅走进叶萍儿的办公室。
“噢,希雅,什么事?”叶萍儿忙得头都没抬,她在审工程部送来的一份工地安全质量整改报告,下午下班前要报到市质监局。
“我想休假。”
“休假?”叶萍儿抬起头,吃惊地反问。
“是的,休假。”乔希雅点点头。
“好,你稍微等一会儿,五分钟最多十分钟,我把这份报告改完再说,好吗?”
报告改完拿走,还没等乔希雅开口,叶萍儿就问道:“希雅,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嗯,是的。”乔希雅被问的有些发慌。
“噢,是不是……”叶萍儿以过来人的眼神扫了一眼乔希雅的肚子,谅解地笑了笑。“希雅,如果三两天,把销售部的事情安排好你休就是了。是不是反应太大吃不消啦?睡眠怎么样,吃东西还好吗?”
“都还好,只不过——”乔希雅停下话语,想了想,“我不想让公司的人知道我未婚先孕。”
“嗨,那有什么啊,把男朋友带来,让他奉子成婚。我是姐姐,醒心是哥哥,愿意的话我们给你当证婚人,姐一定给你办个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婚礼。”
“谢谢叶总。我男朋友出国去了,可能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因此,婚礼什么时候能举行,我也说不好。”
“哦,那就等他回来再举行就是了。你们两个人的事你们说了算,谁急都没用。希雅,假你就不用请了,身体一旦不舒服,你随时可以休。”
“可是叶总,我……”
没等乔希雅说完,叶萍儿就拦住着她的话说:“没关系,希雅,等忙过这一阵,我放你个长假,让你安安心心休息,好不好?”
这样的结果,乔希雅进门之前就已料到。在新房即将开售,城北房建正在赶工这个节骨眼上,叶萍儿确实太忙了,她肯定不会同意自己请长假离开。其实,乔希雅请假的根本用意,在于想试探一下叶萍儿,对自己和庄醒心已经延续了几个月的婚外情,是不是有所察觉。
自从跟庄醒心走到一起,乔希雅的身心就进入一种忽上忽下的自我煎熬状态。最初的那段时间,每次面对叶萍儿,她都怀有一种错综交织的负罪感、歉疚感和自卑感,曾经几次差点跪在叶萍儿的面前,老老实实坦白一切,说声“对不起”。可是,一段时间以后,一想到自己并没有向庄醒心提任何要求,也没有任何企图分裂叶萍儿家庭的想法,更没有对自己的将来存过多的奢望,只不过分叶萍儿一杯不经意的残羹,慰藉一下自己对爱情的渴望而已,又都释然。
曾经万箭穿心的躯体,犯错将不再是心灵的限制和负担。面对不可知的未来,乔希雅为自己想好了三条路:
一条是叶萍儿知道了却装作不知道,跟自己和平相处,像过去的妻妾,分享庄醒心的感情。只要能跟庄醒心在一起,名分无所谓。
一条是叶萍儿一旦发现,自己立刻退出,甚至远走他乡。用自己滥意追求承担全部责任,保全庄醒心的名誉,保全他们的家庭。
一条是叶萍儿尚未发觉的情况下,自己主动退出,彻底抹去这几个月的痕迹,悄悄把庄醒心还给她。当然,除了那个孩子,自己必须要。
乔希雅心里清楚,前两条路几乎不可能风和日丽,即使不你死我活,也将充满横风竖雨。只有第三条路,是可行也是唯一的活路,但前提是牺牲自己的感情,永远离开庄醒心,即使继续留在这里,也将是咫尺天涯。
今天的请假,还暗含着乔希雅另一个难言的苦衷:经过十多个日夜的煎熬,她决心熄灭这段不正当的感情之火。因此,当她不情愿地走进叶萍儿的办公室,不情愿地说出了要请假,她多么希望叶萍儿能立刻应允,以坚定她的信心。然而,不知情的叶萍儿却毫不犹豫地把她拦了回去,一下打消了她原本就不很坚定的决心。乔希雅心理溃不成军,却也如释重负,一丝纾解的笑容,在她脸上漾开。
玩火者一旦擦去眼泪,烈焰将更加疯狂燃烧。
目送乔希雅走出办公室,叶萍儿无意识地旋转着手中的签字笔,陷入了沉思。“这个乔希雅,看着蛮精明持重的,却也未婚先孕弄出个大肚子来。”想到这儿,叶萍儿哑然一笑,眼前立刻浮现自己当初半醉半醒中痛失少女第一次后,早上醒来时百感交集的情景。
“唉,日子过得真快啊,一晃,已经两年多了。家里也是变化无常,物是人非,老爸走了,多了个宝宝,来了个妈妈,又送走个弟弟……欸,不对呀,乔希雅有男朋友怎么从来没听她说过,又不是坏事,保密没必要保得这么严实啊……对了,刚才忘记问她了,男朋友是不是外国人,到哪个国家去了。一个人远在国外,时间长了万一移情别恋,乔希雅可要吃大亏了……唉,这段时间光顾忙公司的事了,好长时间没有跟醒心哥亲热了,今天早点回去……”也许是长时间没过夫妻生活的关系,想到这儿,叶萍儿感到一股热血涌上脸颊,心中怦怦乱跳,犹如新婚,出现迫切想要、把持不住的感觉,想早点回家,早点见到庄醒心。
叶萍儿打电话给庄醒心,说准备去学校接他。庄醒心却说有事走不开,稍晚些自己打车回家。直到晚饭时间都过了,庄醒心还是没有回来。叶萍儿几次打电话催问,庄醒心都说事情没有弄好,让她们先吃,不用等他。
直到叶萍儿睡醒一觉,庄醒心才悄悄钻进被窝。“醒心哥,什么事儿,忙这么长时间?”叶萍儿抬头一看,已经十二点多了。
“嗯,有个同学的论文写到房建现场施工管理卡壳了,一些现场施工环节弄不清,问我知不知道。其实我也不是十分清楚,不过比他稍好一些,毕竟断断续续多次跟你跑过现场,接触过一些现场施工管理上的事情,还不错,忙活半天,总算帮他理顺表述。”
“今天希雅来找我,想请长假。前几天,我就注意到她的身形有些不对劲,好像是怀孕了。知道她没有结婚,也从没听她说过有男朋友,所以一直不敢断定。今天一问,果然不错。这个希雅,有男朋友也不跟我们透露透露,又不是什么坏事。她说她男朋友到国外去了,短时间可能回不来。我真替她担心,男朋友一个人在外,时间长了万一感情生变,孩子怎么办,希雅岂不是要吃大亏……”
叶萍儿说着说着,忽然感到旁边的庄醒心没了回音,扭头一看,已经鼾声渐起地睡着了。这时,她才想起自己下午春心荡漾构思的“夜饭”,打算把他推醒一起吃。不过,自己好像也没了当时心急火燎的胃口,可又有点不甘心,就凑到庄醒心怀里摸摸揉揉地过瘾,庄醒心虽然有所反应,却依旧睡得像个死狗。
早上醒来,叶萍儿有些奇怪地问:“醒心哥,你这段时间怎么回事儿,老像很累似的,回家倒头就睡,是不是身体出问题了,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庄醒心半坐起来,引手向上伸了个懒腰。“萍儿,没事儿,别担心,你看这肌肉,杠杠的。”说着,使劲挺了挺胸。
“嗯,是杠杠的。”叶萍儿一笑,伸出粉拳“咚咚”在他胸上连捶两下。谁知就那么寸,庄醒心正好闭眼打哈欠,没防备,结果,不但哈欠打一半憋了回去,而且猛一合嘴,差点把舌尖咬掉。
俗话说得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庄醒心和乔希雅谨小慎微,竭力遮掩这段地下情,还是被庄醒心的一个女同学无意中发现,并且捅了出去。
那个女同学的父母家住在乔希雅的隔壁楼,她隔三岔五要回去看望父母。有一次经过乔希雅住的那栋楼时,正好看到庄醒心从一辆出租车上下来,她扬手刚要打招呼,却看他像是有什么急事快步走进楼房,就算了。也没多在意,以为他不过是来朋友家玩。过后一天傍晚,她从父母家出来,又看到庄醒心从那栋楼里出来,身后跟出一个女人,挺着大肚子,把庄醒心叫住,拿给他一件东西,夫妻一样随意。
这一次,她感觉不对头了。她见过叶萍儿,一看就不是这个女人,并且,她知道庄醒心住在郊区的一个高档别墅小区。等那个女人进到楼里,她悄悄跟了过去,发现电梯升到10楼停了下来,久久未动,而自己父母家正巧住在11楼。她一下想起十多天前,那次看到庄醒心进了这栋楼后,在父母家中无意朝这栋楼的住户瞥了一眼,发现那家客厅里走动的男人像极了庄醒心,而女主人就是刚才下楼的那个女人。后来,她稍稍一打听,还知道了大肚子女人的名字——乔希雅。
这可是个天大的意外发现,女同学有些兴奋。因为在全班同学的心目中,庄醒心一直是个正派、稳重、口碑很好的人,有一个漂亮、贤惠、能干的妻子。还说他父亲给他留下一个十几亿资产的公司,至少已是半个成功人士,因此,是全班男同学的楷模和女同学经常议论的对象。这下可好,正派、稳重、成功的楷模轰然倒塌,成了一只背叛家庭偷腥的猫。
女同学回校后,忍不住悄悄八卦给了一个最要好的闺蜜同学,并嘱咐她不要跟其他人说。可是没几天,班里就几乎人人皆知,只有庄醒心蒙在鼓里。随后,女同学擦了一把冷汗,庆幸说出去时给别人也给自己留了一个法律和道德的余地,只透露了那个女人的姓,匿下了名字,
流言很快传进章天树的耳朵。起初,他并不相信,以为一定是哪个嫉妒庄醒心的人散布谣言,恶意诽谤。可是,后来他联想到租住在那个小区10楼的表姐乔希雅,细细一琢磨,感到事情不妙。
章天树不是喜欢管闲事的人,但他不想因此一下伤害两个与自己关系密切的人。谣言止于事实,可事实是什么,在哪里,该向谁求证?解铃还须系铃人,他想到了乔希雅,即使与庄醒心无关,起码也能排除心中的疑惑。
“姐,有件事我还想多嘴问问,学校里有人说看见醒心哥到你这里来过,是吗?”
乔希雅低头坐在沙发上,摆弄着衣角没作声,屋内气氛一下进入凝固状态。看到乔希雅心事重重的样子,章天树明白了,再问已是多余。
“姐,您不要生气,是我不该问,我来时间也不短了,您也该休息了。”说完,章天树起身要离去。
“天树,你说的不错,是来过,孩子也是庄醒心的。”乔希雅的话一出口,章天树的两条腿瞬间被冰冻在原地。
章天树反悔地意识到,当初自己推荐乔希雅到叶萍儿的公司是一个多么糟糕的决定。他怎么也想不通,平时正派、稳重的庄醒心哪里去了?平时聪明、精明的乔希雅哪里去了?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两个人就走到一起,难道一见钟情的乱箭就这么容易把他们射穿,忘记了做人的基本原则?
窗外的天,突然阴暗如夜,呼啸的风像个喝饱奶的孩子,把整栋大楼当作奶瓶晃动。乔希雅起身去卧室关窗。一道闪电从楼顶劈下,跟着是崩天裂地的巨雷炸响,似乎就在窗前,吓得她把伸出去的手赶紧缩了回来。还好跟过来的章天树反应快,动作更快,瓢泼而来的雨被关在了窗外,只能用敲击玻璃,发泄怒气。
“天树,我已经想好了。明天我就去找叶总,无论如何都要把假请下来,不然我就辞职离开公司。如果叶总要责怪醒心和我,我愿意接受她所有的要求和处罚,除了让我打掉孩子。”
“可是你一个人……”
“别担心,天树,姐出来不少年了,太大的本事没有,过好自己生活的能力还是绰绰有余。现在,姐求你办件事,帮我在城西的郊区租一套房子,要带电梯的小区住宅,小高层7、8、9楼,高层20楼上下都可以。租好了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我表弟和庄醒心。”
“嗯,好。可是……不告诉庄醒心不合适吧。”
“要不要告诉他,以后我来定。还有……”乔希雅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抬头瞥了章天树一眼,说,“天树,你还小,也许还没有经历过感情上的事,不知道什么是意乱情迷、欲罢不能的感觉。感情来了,一旦深陷之中,就没有该不该,对不对,想不想,悔不悔,就是一场永远摆不脱、逃不掉的劫难,只有生与死,爱与恨。即使能够冷静下来,面对的也是一副空空的躯壳,悔也无用。真的,姐不是吓唬你,等你将来爱上一个人,你就会深有感触,也才会明白姐说的话。”
章天树紧锣密鼓三天,把房子租好。当天上午,乔希雅找到叶萍儿请假,这次叶萍儿倒爽快,二话没说就同意了,并嘱咐她注意身体,如果愿意可以随时回来上班。回家收拾收拾,下午就搬了出去。走了没一会儿,她就接到庄醒心的电话,说是等会儿下课,顺便买点吃的过来,乔希雅无力回答,“嗯”了几声就结束通话。
乔希雅心里难受得实在撑不住了,把车停在路边,默默哭了一会儿,边抹泪边写了一封短信。“庄大哥,实在对不起,事先没有告诉你,我已经离开这里,搬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以后再告诉你。手上的钥匙麻烦你扔在房间或者还给房东。祝你和叶总幸福快乐。”
看了一遍又一遍,几次把手伸到发送键上,又都收了回来。突然,庄醒心的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她按下拒接键,一闭眼把短信发了出去,立刻把手机关闭丢在一边,靠在座位上,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