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儿,你去过小庄家吗?”
“没有。自从他妈被车撞了,他一直待在医院,听说他家离医院蛮远,没去过。”
“他父母在哪里做事?”
“阿姨在一个幼儿园里当老师。他爸爸很早就离开他们了,干什么的不清楚。他是单亲家庭长大的,一直跟妈妈过。”
“他妈妈姓什么?”
“姓苏,江苏的苏。”
“噢。”叶爸爸若有所思地没再问下去。
“萍儿,回去后,拍些两栋楼盘的照片。全景的特写的都要,尤其是特写,我不要漂亮,拍到越丑越有问题的地方越好。都标注说明一下,尽可能详细些。工程上的事你不太懂,问题也未必找得准,说得清,到时让工程部的李经理协助你,你们两个一起办,回头我给他打个电话。包括附属设施,道路、绿化、灯饰等等,弄好后从网上发给我,越早办完越好,好有时间整改。”
“好的,老爸,回去后我尽快办。”
“对了,萍儿,爸爸一直想问你,这个镯子什么时候买的?”爸爸指了指女儿腕上的手镯。
“不是买的。”叶萍儿有些奇怪,爸爸以前从来不过问她买了什么饰品之类的小事。“是小庄送的,说是他姥姥过世前给他妈的。”
“这是翡翠的,如果没什么大问题,档次可不低啊,估计要大几十甚至百万以上。”
“值那么多钱?”叶萍儿失口惊呼,难以置信地转着手腕看镯子。
当初,庄醒心送给她的时候,特地说他妈妈平时舍不得戴。她没多想,以为是老人留下的纪念物,意义特殊,平时舍不得戴是因为怕摔了碰了,对不起老人。戴上后摆弄细看过无数次,多多少少的常识告诉她这只碧绿潤腻的镯子确实不错,价钱不会低。但是,竟然贵到爸爸说的几十上百万,还是远远超出了叶萍儿的想象力。
“是的。”爸爸的语气十分肯定。他让女儿摘下镯子,小心翼翼拿过去看了看,又让女儿拿来手电筒,打亮后从反面照着手镯,一点一点的仔细看了一圈又一圈,颇为激动地说,“萍儿,这只镯子确实是个难得的好东西。从光泽看时间应该不短了,至少也有百年以上。水汪汪的但不鲜亮,尤其是里圈,表面已被皮肤摩擦滋润得十分光滑细腻。从颜色看差不多是整圈满绿,而且这种绿就像雨后的麦苗一样透绿,算不算祖母绿可能要去鉴定才知道。但是,这个镯子颜色正,水头好,没杂质,没有一点裂纹之类的问题,保存的也很好,爸说几十万、百万可能都低了。过去也只有十分有钱的大户人家才能买得起。这么好的翡翠镯子,现在市场上已经见不到了,我也是第一次见。”
听爸爸说话的过程,叶萍儿惊奇地发现,爸爸不但语速快了不少,而且说得几乎和以前一样流利。
叶萍儿知道爸爸见多识广,相信爸爸的判断不会错。可是,拿着镯子转了一圈又一圈,左看右看,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也看不出也想不到它为什么会这么贵重。之前,她无所知即无所畏,稀里糊涂没太在意,手腕上甩来甩去戴了两个多月。现在,经爸爸这么一说,瞬间成了稀罕宝贝,不要说戴,就是拿在手上都感到心惊胆颤,生怕一不小心给碰坏了。
叶萍儿虽然自小在富裕家庭长大,但是不要说几十万,就是超过万元的饰物也没戴过。不是父母舍不得花钱,也不是她不喜欢,而是和她的性格爱好有关。从小到大,她对饰物从没花心思做过什么品质、价值上的研究,唯一的要求就是自己喜欢、顺眼,从不讲究也不在乎什么贵不贵、上不上档次。而且,她认为,应该是物随人,而不是人随物。贵重的饰品除了满足人的虚荣心、猎奇心和占有欲外,没有其它值得夸耀的作用,相反,饰品越贵重,带给人的累赘越多,风险越大,心理负担也越重。
“萍儿,你不懂,小庄可能也不懂,不知道东西这么贵重。爸建议你暂时不要戴了,收好带回去,跟小庄解释清楚,最好先还给他,等他妈妈身体好了再说。”
“好的,老爸。”
当即,叶萍儿在爸爸的指点下,用软纸把镯子里三层外三层包裹起来。找来一个硬纸盒子,在四周和底下垫上特意揉过的卷纸,把“镯子包”放在盒子中间,又用卷纸满满填塞,直到盒子盖上盖子后,里面的“镯子包”一点都不晃动为止。再把盒子用透明胶带绑紧,放到旅行箱里。
晚饭后,叶萍儿特地到县城去给庄醒心买高粱饴糖。跑了几家超市,盒装、袋装、散称的高粱饴,花花绿绿的看了个遍,偏偏没有那种黄糖纸。看看时间还够,叶萍儿又赶到市里,终于在一个大超市找到,高兴得一下子称了两大袋。
从机场把叶萍儿接回来,看到她从旅行箱里掏出高粱饴,庄醒心眼睛一亮,接过来立刻撕开袋子,抓出几块,迫不及待地扯去糖纸扔到嘴里,一边瞪着糖袋子大快朵颐,一边鸡叨米样点着头说:“嗯,好吃,好吃,真好吃。”
叶萍儿看他接连又剥了五六块糖塞到嘴里,吓得捂住糖袋子说:“醒心哥,别急,小心噎着,一块一块慢慢吃。”
“唔,好,慢慢吃。” 庄醒心躺坐在沙发里,嘴里塞满了糖,说话都含糊不清,逗得叶萍儿哈哈大笑。
看到叶萍儿笑的前仰后合,花枝乱颤,庄醒心忍不住春情勃发,一把把她拽过去紧紧搂住狂亲起来。叶萍儿的笑声戛然而止,在庄醒心触魂入骨的抚摸和高粱饴甜蜜香气的氤氲下,整个人顿时晕眩酥软,瘫卧在庄醒心的怀中。
一番温存过后,躺在庄醒心怀里的叶萍儿问:“醒心哥,你看得懂你给我的那个翡翠镯子吗?”
庄醒心觉得叶萍儿问的有些奇怪,拉起她的胳膊一看,才注意到手腕上是空的,以为她把镯子弄丢了或者不小心碰坏了,不在意地说:“不懂,是妈妈的。是不是不见啦?没关系。”
虽说庄醒心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叶萍儿还是怕他误会着急,赶紧说:“不是。醒心哥,镯子还在,好好的。”
“好好的,为什么不戴?”
叶萍儿没吭声,起身从旅行箱里面拿出一个方盒子,轻轻放在桌子上。用剪刀剪开外面缠的胶带,打开后,从里面取出一个大纸团,诚惶诚恐地像是捧着一颗定时炸弹。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庄醒心一脸疑惑地看着纸团,上面横七竖八捆紮着透明胶带。
“手镯啊,在里面。”
“手镯不戴包起来,还包得这么严实,这是干嘛?来,我帮你拆。”
庄醒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起身想过去帮忙,叶萍儿赶紧避开他的手说:“小心,是我包的,我知道怎么拆。”
叶萍儿把纸包放在桌上,用裁纸刀把胶带划开,层层剥去包纸,直到手镯完全露出来。四根手指伸进镯圈,握紧后取出,举到庄醒心的眼前问:“醒心哥,镯子是你妈以前给你的,还是阿姨不在家你找出来的?”
“过生日之前,我到市里跑了几趟,专门给你买生日礼物。左挑右选只买了八音盒,后来又在网上找到那个芭比娃娃,可是,总觉得那两件礼物太轻,缺一件更像样更能代表我心意的东西。就在你生日前一天,突然想起以前见过妈妈有个翡翠手镯,很漂亮,最合适,赶紧回家从柜子底下翻出来。可能怕丢,妈妈在盒子上面杂七杂八压了好多东西。”
“醒心哥,你知道这个手镯值多少钱吗?”
“不知道。”
庄醒心摇摇头,困惑地看着叶萍儿,弄不清她为什么突然刨根问底,对手镯价值这么感兴趣,又不是缺钱用。
“我老爸仔细看了,说这个手镯特别好,是难得一见的宝贝,价值可能百万以上。”
说到后面的几个字,叶萍儿有意加重了语气。本以为庄醒心听到后会惊呼起来,可她没料到,庄醒心好像没听到一样,淡淡地扫了一眼手镯,对叶萍儿缓缓说道:“萍儿,在我心里,它再贵重,就是值一千万、一个亿,也比不上你贵重。”
庄醒心这句平平淡淡却铿锵有力的表白,像是火山口喷出的一团炽热的岩浆,落进叶萍儿的心田,把她的五脏六腑统统点燃,大脑也烧成一片火辣辣的空白。滚烫的幸福感刷地一下夺眶而出,叶萍儿扑身过去搂着庄醒心,把原本还想说的“先把镯子还给你”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
叶萍儿重新把镯子戴进手腕,举起来让庄醒心看了看,然后把庄醒心拉到沙发前,恭恭敬敬地对他说:“醒心哥,您坐。”
庄醒心坐下后,叶萍儿迎面跨坐在他的大腿上,满怀深情地吻了他一下。然后,搂过庄醒心的头,让他侧过来把右耳紧紧贴向自己的左胸,低下头冲着他的左耳,一字一顿地说:“醒心哥,萍儿心口一致,这辈子跟定你了,无论将来怎样,也绝不会再跟第二个男人。”
听完叶萍儿披肝沥胆的表白,庄醒心直起腰,捧起她的脸颊,直视她的双眼,点点头说:“萍儿,我相信你,永远相信你。”
庄醒心俯身轻轻吻了一下叶萍儿的额头,问:“萍儿,有缝衣服的针吗?”
“有啊。”
“帮我找一根。”
接过叶萍儿递过来的针,庄醒心扎向自己左手中指的指尖。叶萍儿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但也想跟着扎,庄醒心拦住她说:“萍儿,女孩子的身体金贵,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故意扎破的。”
他默默地看着指尖的血溢成一颗殷红的血珠,然后,抬着手站了起来,面对叶萍儿郑重地说:“萍儿,我要用我的鲜血向你发誓:你永远是我生命中的唯一。今后我庄醒心如果做了背叛叶萍儿的事,必遭天谴五雷轰,下地狱永不得超生。”
说完,他让叶萍儿闭上眼睛,伸手把那颗血珠按在她的眉心上。
在别人看来,庄醒心之所以对叶萍儿立下如此重誓,完全源于他对叶萍儿深深的爱恋,而叶萍儿作为一个冰雪聪明、珠玑天香的娇人美女,也确实值得任何一个男人去呵护、去疼爱。但所有人包括叶萍儿在内,对庄醒心此举都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实,庄醒心今天的誓言,是建立在一个更早的誓言之上。
三年前的平安夜,“怪猫”演唱队在海城的演出刚结束,一个漂亮时髦的女孩,捧着鲜花,像一只红蝴蝶飞上台,兴奋不已拉着庄醒心合影。后来,女孩又冒着刺骨的寒风来到庄醒心的住地,在雪地里站了近一个小时,等他在那天的合影照上签名。
得到签名后,女孩一脸幸福地拥抱了庄醒心。这是庄醒心第一次和一个女孩这样亲近,虽然隔着厚厚的棉衣,他还是感觉到了对方急促的呼吸和剧烈的心跳。庄醒心感到头有些晕,喉咙像是刚从油锅里出来一样,火辣辣地又干又紧。
有那么一瞬间,亢奋的庄醒心想把女孩掠走,掠到一个没有人迹的地方,尽情释放自己的激情,得到女孩的一切。然而,道德的雷池轰鸣作响,发出警告:你没有这个权力,哪怕半步都不行。
临别前,女孩踮起脚,在庄醒心的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张开手臂,小鸟一样飞也似的跑走。庄醒心痴痴地站在那里,看着女孩红彤彤的背影,像一团炽燃的火,在白雪皑皑的大地上渐去渐远,直到消失在弥漫天地的雪中。
庄醒心看到,那个女孩在消失的瞬间,似乎回头张望了一下。也许她也看到,迷蒙中的庄醒心像一尊雕像,挥着手目送她,一任雪花飘落、堆积在他的头顶,双肩。
此后,庄醒心注意到,那个女孩似乎就住在附近。跟一个男孩在一起,两个人来来去去的总是手牵手,男孩对女孩宠爱有加,女孩对男孩依偎多情。
他很是羡慕那个男孩。按捺不住却不住按捺的心,只能戚戚惨惨地发一声相见恨晚的哀叹,冷冷清清留一片索然落寞的无奈。
可是,没过多久,他却听说那个女孩割腕自杀了,并且怀有身孕。原因是男孩背信弃义,又跟另外一个女孩好上了。他感到难以置信,一对花前月下缠缠绵绵的甜蜜情侣,转眼间竟然以这么凄惨的结局收场。
一个温柔多情善解人意的女孩,就这样刚刚苞蕊乍放就香消玉殒,他为她一连几天默默落泪。由此,他想起移情别恋的父亲,含辛茹苦的母亲,想到如果没有妈妈的守护,也许,他早已不在人世。
他不禁为那个女孩更为妈妈的不幸遭遇抱恨不已,暗暗立下誓言:如果将来爱上一个女孩,就要倾尽所有情感忠贞不渝认真去爱,以此偿还父亲作为一个男人欠了一个女人一辈子的感情债。
自从叶萍儿那晚出于信任,毫无保留地把自己交付给他,庄醒心就时时刻刻用那句誓言提醒自己,不管今后发生什么情况都要对叶萍儿好,好到海枯石烂,好到忘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