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醒心来到苏芸的房间,把刚才跟周玉萍说话的情况告诉她,同时,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苏芸想了想,虽然有些窝心,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点点头说:“那就先试试看吧。既然已经把话说透,她也知道利害关系,况且,柳玉绾说要给她的好处我们已经给她了,孰是孰非,谁好谁坏,该怎么做人,我想她心中应该有个数了。”
对柳玉绾,母子俩的想法产生了分歧。庄醒心提起她气就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想报案,想让她尝尝牢狱之苦,铲除后顾之忧。可苏芸不同意,“妈知道她这个人心胸狭窄,为人刻薄,有很多可恨之处。可不管怎么,她毕竟跟你爸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也算是给萍儿当了二十多年的妈。现在你爸尸骨未寒,我们就把她送进监狱,那会让人看笑话,说闲话。话说回来,她虽然跟你、跟萍儿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可名义上还是萍儿的妈妈,宝宝的姥姥。如果她反咬一口,说是喜欢宝宝,想看看宝宝,因为我们不让她看才出此下策,那不反倒成了我们的不是,能把她怎样。让一步,海阔天空,让她,并不是怕她,而是为了避免没必要的纷争。”
庄醒心觉得妈妈过于善良,不该迁就恶人。可是,妈妈作为长辈,看问题、想事情的角度自有其道理,不好再争辩,多说什么。但是,他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今后一定要提高警惕,多加防备,担起保护家人的责任。
晚上,庄醒心匆匆赶到医院。叶萍儿正在熟睡之中,就没打搅她,躺在陪护床上。早上醒来,庄醒心说上午准备到东南医院去一趟,仔细问问鉴定的事儿。叶萍儿叮嘱一遍又一遍,如果真是弄错了,改正就好,不要怪他们。
中午,庄醒心从学院赶回家。吃完饭,跟着周玉萍来到她的房间。“阿姨,如果我们让您留下来,您愿意吗?”
“让我留下?”周玉萍感到意外,以为自己理解错了,“想让我多呆几天?”
“不,一直留下来。”
“为什么?”周玉萍狐疑地问。
“我想让您继续扮演萍儿的妈妈,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像以前那样对待萍儿。对您唯一的要求就是真正把这里当成家,真正把萍儿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
周玉萍缩在椅子里没吭声,两手不停地转动叶萍儿送给她的沉香珠串。过了好一会儿,她摇了摇头,叹着气说:“小庄,谢谢你和你妈的好意,你们真是善良的一家。可是我……我实在没脸再面对萍儿,没脸再让萍儿叫我妈,也没脸应答,我不配,我真的不配。”
“阿姨,人和人就是个缘分。只要您真心爱萍儿,真心愿意把她当女儿,就可以继续在一起。有些时候,只要双方都有真心、爱心,也许,没有亲情还能胜过亲情。”
“小庄,就我目前的状况,我一百个愿意留下来,可我又一百个不好意思再呆下去。我是什么人,现在恐怕只有萍儿被蒙在鼓里,一旦哪天萍儿也知道了,你说我这老脸往哪儿搁啊?我还是趁现在萍儿不知道离开好,免得到时候想钻地缝都找不到。”
“阿姨,人心都是肉长的,让您现在这样离开,我们反而不放心了,萍儿更不会同意。她肯定会问您为什么突然走了。您不回来,萍儿肯定会拼死拼活到处找您,您说,到时候我们是告诉她好还是不告诉她好?不告诉她,她到处找您,找不到您对她肯定是个伤害。告诉她,对她更是个伤害,按她的脾气性格,她肯定还会找您,要您当面告诉她真相。所以,离开这里,对您意味着重回困境,对萍儿则意味着感情伤害,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周玉萍斜倚在椅子的扶手上,两手无意识地扭动着珠串,心里矛盾重重。这么好的环境,这么好的一家人,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捧着哄着,梦里都会笑醒,她确实不想走。可那是昨天之前,现在,她感到自己像被金箍棒打落尘埃的白骨精,现出了厚颜无耻的原形,怎么想怎么觉得没法再像以前那样呆下去了。可是,小庄说的也是个问题。是的,自己走很容易,也很简单,这样的身体死在外面也无所谓,可萍儿怎么办?不管真假,在一起快快乐乐地生活了两个多月,自己这么一走,难免会对她造成伤害,她能过去再次失去妈的这道坎儿吗?可是,不走,自己凭什么能留在这里?
周玉萍走不是,留也不是,一时没了主意。沉思默想了一会儿,忽然,一个想法蹦上她的心头,她面露喜色地睁开眼,说:“小庄,如果你们还相信我,我可以留下来。不过……”
听到周玉萍答应留下来,庄醒心稍稍放宽了心。可是,看她眼神飘忽不定的样子,知道她心中还有想法,笑着说:“阿姨,不过什么?直接说出来,没关系。”
“嗯,你们……能不能……能不能把保姆辞掉?”
“把保姆辞掉,为什么?”庄醒心迷惑不解地问,“是不是你们……”
“不是、不是!小庄,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我现在身体还不错,还能干点事。整天闲着也是闲着,家里的事情又不太多,干脆把保姆的事儿给我干算了,还能锻炼一下身体,一举两得。”
听她这么说,庄醒心乐了。“阿姨,让您当保姆?您敢说我还不敢干啊。萍儿回来还不嘚修理死我。我明白您的心意,没那个必要。您还是继续把治病放在第一位,等身体恢复再说。”
“可是,我……”周玉萍神情复杂地看着庄醒心,咧咧嘴想笑却笑不出来。
“阿姨,这两天的事儿就这样过去了,您,我妈和我,都当从没发生过一样。希望您今后能真心爱萍儿,爱这个家。”
“好,小庄,阿姨发誓,今后如果再做一点对不起这个家,对不起萍儿的事,立刻让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阿姨,下午我还要上课,就不打搅您休息了。愿意的话,您可以找我妈聊聊天,像以前那样。”
从周玉萍的房间出来,庄醒心立刻赶到市里,找到一家私密制作各种证件的商家。再三说明情况后,按照东南医院医学检验中心报告书的样式,加急制作了一份鉴定意见完全不同的《DNA检验报告书》。
晚上在学院吃完饭,庄醒心揣着那份新制作的《DNA检验报告书》,摆出一副兴冲冲的神情,走进叶萍儿的病房。把陪护人支走后,掏出报告书递给叶萍儿,大声说:“萍儿,你猜对了。医院对你和你妈的血样,今天又重新做了鉴定,你妈没问题。
“真的!”叶萍儿顿时来了精神,掀开被子一骨碌爬起身,接过报告书,急急找到“鉴定意见”栏:依据DNA检测结果,待测母系样本无法排除是待测子女样本亲生母系的可能。基于15个不同基因位点结果的分析,这种生物学亲缘关系成立的可能为99.9999%……
“我问医生了。他说,那天很可能是取样时,护士没注意,把血样污染了,导致检验结果出现问题,漏掉了几个点。所以,那个鉴定报告不正确,作废。”
“谢谢你,醒心哥。”捧着报告书,叶萍儿情不自禁笑出声,目光熠熠地看着庄醒心,“我就说嘛,很有可能是什么地方出错了,弄出这么大的误会,还好改过来了。醒心哥,鉴定的事儿,你没告诉我妈吧?千万不要告诉她,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不然她会难过的。证实是自己的妈就好,醒心哥,鉴定书要不要保留?”
“随你。想留下就要放好,免得被别人看到不好。”
“鉴定结果知道就行了,留着意义不大。嗯,我再看一遍,这种生物学亲缘关系成立的可能为99.9999%,六个九,我和妈妈的亲缘关系比24K金还纯。太好了,你完成任务了,留不留都可以,那就拜拜吧!”
说完,叶萍儿深情地吻了一下报告书,心满意足地把它递给庄醒心。“醒心哥,我们立刻回家,好吗?我真的好想回去看看妈。”
“可是,这个……”庄醒心扬了扬手中的报告书,为难地看着叶萍儿。
“不留了,省得放哪儿都不放心,烧了算了。”
叶萍儿根本没心思再想什么报告书的事,一心巴望着回家看妈妈,看孩子。庄醒心心里酸酸地叹了口气,“唉,傻萍儿,你也太好哄了。”
“好,等下我就把它烧了。可是萍儿,医生让你留在医院观察两天,恐怕今天出不了院。况且,现在是晚上,办不了出院手续。”
“对啊,昨天、今天不就是两天吗。”叶萍儿故意嚼字混淆,晃了晃脑袋说,“我一点事儿都没有了,干嘛还住院,今晚回去,明天再来办手续也可以啊。”
“这里又不是旅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守医院的规矩不合适吧。”庄醒心故意板着脸。
“求求你了,醒心哥,带我走,好不好。”叶萍儿搂着庄醒心的胳膊,可怜兮兮地央求。
“好、好,带着你,趁着夜色出逃。”
庄醒心笑着摇摇头,捏了捏叶萍儿的脸蛋。叶萍儿灿烂一笑,伸开双臂,让庄醒心把她从床上抱起来。
“妈,我回来啦。这趟差出的,左赶右赶累死人。”刚进家门,叶萍儿就大呼小叫。
周玉萍笑眯眯地从房间迎了出来。“萍儿,回来啦。什么事儿这么着急慌慌地跑出去两天,吃饭了没有?”
“我跟醒心在外面吃过了。妈,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好吃的?”说着,她从庄醒心手上接过一个大塑料袋,从里面掏出大盒小袋的糕点、糖果、干果,递给两位妈妈。
苏芸笑呵呵地打开一盒葡萄干,尝了两粒,点点头。“嗯,酸酸甜甜的,味道真不错,玉萍你尝尝。”说着,给周玉萍倒了一把。
“芸姐,你尝尝这个,味道蛮好,不过小心点,嚼起来有点黏牙。”周玉萍笑呵呵地把一盒糕点递给苏芸。
看到两位妈妈孩子似的你给我尝尝这个,我给你尝尝那个,叶萍儿的心那个甜啊,像掉进了蜜罐。
叶萍儿抱起儿子亲了亲,转身想回房间。周玉萍跟着出来叫住她。“欸,萍儿,妈有点事儿想问你。”
“哦,什么事儿?妈。”
叶萍儿把儿子交给庄醒心,进了周玉萍的房间。苏芸和庄醒心一愣,莫名其妙地交换着眼神,不知周玉萍要跟叶萍儿说什么。
“萍儿,妈身上现在哪块儿都不太灵,就鼻子灵。今天,你身上怎么有一股药水味,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住院了?”
“没有啊。哦,我回来时去了趟医院,把给朋友买的鲜货送去,在她那坐了一会儿。”
“不对吧,别为了安慰妈哄妈。一会儿半会儿哪有这么的大味儿,妈刚才注意看了,你头发这里好像有点不对劲,妈看看。”
说着,伸手到叶萍儿磕破缝针的地方,把头发掀了起来。
“妈,没什么。”叶萍儿没想到妈妈心这么细,观察力这么强。回家前,她特地掩盖了一下,可还是被妈妈发现了。真是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一阵暖意涌上心头,泪湿眼眶。“谢谢妈。真的没什么,路上不小心,碰了一下。”
“怎么碰的,这么严重,好像还缝针了?”
“是缝了两针,不过没多严重,医生说注意不要感染,几天就能长好。”
“哦,没事了,赶紧回屋休息吧。”
叶萍儿在周玉萍脸上深情地亲了一下,高高兴兴回屋。一进房间,看到苏芸和庄醒心坐在那里,心里马上明白,他们是在等她。
“没什么大事,妈不知怎么发现我的头皮碰破了,问我怎么回事。”
母子俩这才松了口气。不过,叶萍儿不得不又向苏芸解释一遍头皮碰破的事儿。
睡前,叶萍儿不忘甜甜地自嘲一句,“唉,遮掩了半天,还是没逃过妈的火眼金睛。”
没想到,躺在旁边的庄醒心笑眯眯看了她一眼,慢悠悠地来了一句:“好哇,明天我告诉妈,你敢背后骂她,胆大包天,说你妈是猴。”
一场混战随即在被窝里开打,不过到最后,还是庄醒心败下阵来,笑着求饶,答应不告状才作罢。
“欸,醒心哥,明天下午你下课回来,去买两盒‘蟹黄卷’好不好,让我妈也尝尝味道,她肯定没吃过。”
晚饭没吃几口,周玉萍就说饱了,看到叶萍儿关切的目光,赶紧补充了一句,“蟹黄卷太好吃了,还有一点没吃完,我去把它消灭掉。”
“玉萍姐,喜欢吃把我那盒也拿去吧,我还没动呢。”
“哦,不用了,吃一盒足够了。”说完,离开饭桌匆匆上楼。
庄醒心吃完饭,打开手机发现一条短信,是周玉萍发的。“小庄,阿姨有点事跟你说。”庄醒心赶紧上楼来到周玉萍的房间。
“醒心,下午柳玉绾又来电话了。张口先向我赔不是,说那天电话里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觉得对不起我,要我原谅她,不要放在心上。让我好好在这里呆着,说是哪天方便,请我出去吃个饭,再到舞场去玩玩。”
庄醒心还在那里等下文,这边周玉萍却不吭声了。他惊讶地问:“阿姨,她就说这些,没说其他的?”
“没有啊。”周玉萍摇摇头,也是一脸困惑。
“好,阿姨,知道了。她肯定有什么话想跟您说没敢说。没关系,既然有话总是要说的,看她下次来电话还能说些什么。约你见面,像以往那样正常见就是了。”
从周玉萍房间出来,庄醒心直接来到妈妈房间。“妈,刚才周阿姨跟我说下午柳玉绾又给她来电话了,除了向她道歉、邀她出去玩之外,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她这是想用话稳住她。唉,不知道她又在动什么心思。醒心,妈今天想起个事儿来,萍儿的电话一直用现在的号码,从没换过,柳玉绾也有,万一她给萍儿打电话,把周玉萍的真实身份给抖落出来,那可又成麻烦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