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绾不管周玉萍愿不愿意,笑眯眯地还是那句话,继续把戏演下去。这次要周玉萍争取当上叶萍儿的妈,“你如果真的当上她妈了,到时再给你三万块。”
周玉萍想不出柳玉绾到底要干什么?被她弄得晕头转向,怎么想怎么觉得她这个人不寻常,心眼太多,心机太重。搞不好,到头来自己不是病死,而是被她玩死。
“说老实话,那三万块钱对我每个月只有几百块钱低保的人来说,诱惑力实在太大了。”事情已经这样,哪还容得周玉萍多想。“算了,管它下步是死是活,闭着眼睛玩吧,反正有钱总比没钱好。如果真能当上叶萍儿的妈,也不是坏事,至少三个人高兴。柳玉绾不要说,出钱买我当。叶萍儿也一样,二十多年了,亲妈突然找上门,一定高兴得发疯。我更好,给个有钱人当妈,不用说治病,将来还能有个依靠,有人供着养着。”
“那天你在我房间里接到个电话,推着孩子下楼,是跟柳玉绾通话?”苏芸打断她的絮叨。
“是跟她通话。她……”周玉萍轮流看了看母子二人,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快说,她怎么?”庄醒心愠红着脸,目露寒光,口气显得十分强硬。
“她、她、她让我把宝宝抱走……给她。”
“什么!”母子二人异口同声惊呼。庄醒心从椅子上跳起来,转身冲了出去,苏芸跟在儿子后面。来到卧室一看,孩子安静地躺在小床里睡觉,母子二人长舒了口气。
“醒心,你去问,妈在这儿守着宝宝。”
看到庄醒心回来,周玉萍掏出自己的手机,红着脸说:“小庄,她几次要我这么做,我都没答应,你们一家对我这么好,良心上怎么也过不去。这次我知道她少不了又是这个事,为了防备万一,给她回话时,我偷偷录了音。”
说着,周玉萍按下放音键,手机里传出一阵环境嘈杂的女人说话声:“玉萍姐,刚才是不是说话不方便啊?”
“是的,刚才在跟苏芸聊天。”
“噢。他们今天是不是都在家?”
“都在。”
“宝宝的事你怎么想?我反复跟你说过,不要怕,只是有人喜欢宝宝,想放到身边带几天再送回去。你把宝宝带来后,那个人会打电话跟他们说,让他们知道的。”
“让他直接跟他们说不更好吗?干嘛要拐个弯,像偷孩子似的?”
“能直接跟他们说还找你干什么?你不知道,这里面的关系复杂得很,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得清的。你不要怕,我保证孩子来了绝对不会出一丁点事儿。你把孩子带来,我就把钱给你,手术费满打满算三万,另外再给你加三万,总共十六万,怎么样?多好的事儿。宝宝最多放他那儿三天,他负责送回去,我保证。”
“还是不好,宝宝一旦不见了,他们肯定要报案。首先我得倒霉,被抓进去。”
“你放心,要不了多少时间。你把宝宝带来后,我陪着你,让他当着你的面给他们打电话,然后你再把宝宝交给他,总可以吧。”
“可是……”
“宝宝交给他,你拿钱走你的,剩下的事我负责处理,有什么事我来担,和你没关系。”
“可是……我……还是不好办,加上保姆,四个人看得很严。”
“你总说没机会,是不是不想干啊?无论怎么说,天天在一起,机会总是会有,就看你想不想干。你现在已经稳打稳地当上外婆了,想干,还能没机会。当然,如果你真不想干,想打退堂鼓,想敷衍我,我也没办法。只是,他们如果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恐怕轻饶不了你,今后,恐怕你连那个院子也进不去了。到那时,你不要怨我,只能怨你自己不懂事。我的钱,今后你想都不要再想了,以前拿的还得给我吐出来,吐不出来,到时看我怎么收拾你,我可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玉绾,我求你了,确实没找到机会,真的。如果你不相信,我把以前拿的四万块钱还给你,行不?不然再加上利息,算四万五,好不好?求求你,放过我这个半死不活的人吧。”
“你想得倒美,我帮你得到那么多好处,你却过河拆桥,让我两手空空给你做嫁衣裳,现在不是我而是你没得选。”
“叶萍儿对我这么好,我实在不忍心干,还是算了吧。”
“我就知道,你一直在骗我,现在终于承认了。是啊,你不忍心对她,就忍心对我?周玉萍,我想方设法给你搭桥铺路,你可倒好,恩将仇报。好,你敢耍我,就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你还不了我也不怕,我会让你母债子偿的。”
话音未落,“咔嚓”一声,电话挂掉。
“你还有跟她通话的其它录音吗?”庄醒心问。
“没有。以前对别人的电话我从来没想到过要录音,这次也是临时想起来,怕以后出事才录的。是我儿子教我的。”
“华麟知道你和她通话的事儿?”
“我没敢告诉过他,怕他惹事。”
“周阿姨,我想把你跟她通话的录音复制下来,可以吗?”
“嗯……小庄,我不想再惹麻烦,这件事……最好不要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您放心,我不会给您找麻烦。我把它存在我的电脑里,备用。您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去?”
“不用了,手机里也没什么秘密。”
“玉萍姐,柳玉绾有没有跟你说过她要宝宝干什么?”苏芸抱着孩子进来问。
“没有。我一直弄不清她在想什么,给我钱让我认识叶大哥,又让我给萍儿当妈,她到底怎么想的我也弄不清。”
“玉萍姐,实话告诉你,柳玉绾以前就是萍儿的后妈,她原来就住在你住的房间里。”
“什么?”周玉萍瞠目结舌地看着苏芸,脑子里乱成一锅粥。“难怪刚才你那么快就拿出她的照片,我心里还一直纳闷,你怎么会有她的照片?”周玉萍瞥了眼躺在桌上的柳玉绾,一脸不快地嘟囔道,“自己带那个人来看孩子就是了,干嘛非得让我把孩子带去,花钱弯弯绕折腾人,有这个必要吗?”
“阿姨,手机还给您。妈、萍儿和我认识的人都有数,能有谁想把我们的孩子带去?我看想带走宝宝的人一定是她。其实,她真要来看宝宝,我和萍儿都不会阻止,不管好坏、真假,毕竟她给萍儿当过二十多年的妈,作为小辈儿,这点人情味还是要讲的。只是人心隔肚皮,她是不是想动什么坏心眼就难说了。”
“小庄,所有的事情我都说了,该认的错我认。如果你们想把我赶出去或者想告我,我都无话可说,要打要罚我都认。谁让我一大把年纪还干这种缺德事,活该。”
周玉萍畏葸地埋下头,缩成一团,不再说话。庄醒心面带怒气看着她,却又不知如何是好。苏芸拉了儿子一下,把宝宝递给他,使了个出去的眼色,说:“玉萍姐,不早了,你先休息吧,有话明天再说。”
母子二人离开周玉萍的房间。“欸,醒心,这么晚了萍儿怎么还没回来?”苏芸指了指表,已经晚上十点多钟了。
“哦,妈,刚才一忙忘记跟您说了,下午萍儿来电话,说公司临时有点急事,她去外地了,可能要明天或后天才能回来。”
“是啊。萍儿不在家也好,免得她左右为难。但是,这件事萍儿不在家又不太好处理,不管真假是她的妈。醒心,我看暂时不要撵她走,要走也得萍儿回来以后再走。让她自己亲口跟萍儿说,说清楚由萍儿做决定,不然闹出误会来就麻烦了。唉,如果没这事儿多好,刚顺顺当当的。”
“妈,我还是过去找她再谈谈,看看她还有什么说的。虽然知道真相了,可我还是有点不放心,还好是她一个人过来住,要是她把儿子也带进来,心里就更没底了。萍儿回来之前,必须把事情弄清楚,说清楚,我们也好先跟萍儿交个底。至于她什么时候走,是要等萍儿回来再说。”
“醒心,不管怎么样她是个长辈,说话注意,不要太冲。”
“知道了,妈。”
周玉萍正在床上收拾东西,看到庄醒心进来,停下手勉强笑了笑,说:“小庄,我实在不好意思再在这里住了,也不合适。如果没什么事儿……可以的话,明天一早我就走。我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也没什么东西,就一些我自己带来的衣服,萍儿给我买的东西我都放一边了。还有,萍儿给我的没有花完的钱也放那儿了,你检查看看。”
“阿姨,您坐。不用了,也没那个必要,人还是要讲良心,事情一码归一码。萍儿给您买的东西,给您的钱,给您就是您的,不存在还不还,我们不会翻脸不认人,也不会去算那个细账。”
“还有,你们为我动手术、买药的钱我大致算了一下,差不多八万块。我现在没钱还,等我出去找点事情干,加上儿子挣的钱,我争取四到五年把你们的钱还上。她爸给我的钱,只能以后再说了,有能力我一定还。”
“阿姨,我说过了,为您做的事儿做过就算了,没多少钱,不存在算账还钱的事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说句难听点的话,那些钱就当我们做慈善,捐献给您的好了。我们有这个能力,做这种事也是应该的。不过,刚才跟我妈商量了,您在这里最好再呆两天,等萍儿回来再走。”
“萍儿不在家?她去哪儿了?”周玉萍急切地问。
“公司临时有点急事,出差一两天。”
“哦。小庄,如果萍儿不知道这件事,就不要告诉她了。等她回来,我再呆个两天,跟她说乡下家中有事要回去一趟,走了以后我不来就是。我跟萍儿在一起,短短的两个月,很有感触,萍儿这孩子心地善良、单纯,对人一点不设防,很容易动感情,很容易被别人的好言好语和眼泪迷惑。这事儿一旦让她知道真相,对她的伤害肯定小不了。从她对我的态度,说的话,做的事,我感觉得到,妈妈在她的心中是最神圣的。唉,我感到自己是在作孽,一下子毁了她对妈妈的渴望。”
庄醒心看着周玉萍,想着下午萍儿在办公室发疯似的举止以及在医院里萎顿、祈求的眼神,都说明这件事对萍儿的打击确实太大了,精神上难以承受。突然,一个想法在他心里产生,虽然有些不情愿,甚至冒险,可是,目前没有其它能解决矛盾的万全之策,只有这个办法能挽回萍儿的失落感。
“阿姨,我想多问点您点事儿,如果您不愿意说,或者不好说,您可以不说……您有几个孩子?老伴在哪里?以前在哪里做事儿?”
“我就华麟一个孩子。老伴……早就不在了。”
“是啊,对不起阿姨,我不该问,让您伤心了。”
“没事儿,我早就习惯了。我和老伴原先都在市话剧团工作,我是演员,他是化妆师。我身体不好,干了十几年,先从剧团里退出来了。后来,剧团演出任务越来越少,效益越来越差,拖了没两年就垮了。没办法,他跑去跟人家做买卖,可买卖也不好做,有时还赔钱,只得又回到市里找事做,靠打零工糊口。前几年,他跑回老家,跟他弟弟合伙养羊、养兔子,忙活一年多,有了起色挣了点钱,可谁知道,他是个享不起福的命……”
周玉萍突然哽咽得说不了话,闭着眼仰靠在床头,一任泪水从眼角滑落。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失魂落魄地看着半开的房门,继续说:“那天,天还没亮,他就急忙起床,冒着雨去打兔草。路过一个小水塘,不知怎么就掉下去了——一大早,附近就他一个人——上午找到他时……已经没命了。唉,真快,眨眼人就没了。可是,我……一直想不通……他会游泳啊,也就十多米宽的小水塘……怎么会上不来呢?他弟弟哭着喊着说对不起,不该让他一个人去。我还能说什么,他们是亲哥俩,也怪不到他弟弟。我身体不好,孩子还小,可我不想拖累别人,无奈之下,为了活命,只得咬咬牙,把剧团分的那套房子卖了,加上他弟弟给我的一些钱,带着儿子租房子住,一直过到现在。”
“那您娘家那边还有什么人?”
“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和一个弟弟。姐姐、弟弟现在都在外地,哥哥也在市里,生活条件都不是太好,各过各的,一年也难打一次电话。唉,去年我病了以后,彻底都断了联系。”
“那……您今后怎么想?”
“唉,我这个身体还能想什么。活到哪儿是哪儿,活一天是一天,真活不想去了,就想法早点走,省得难受自己,拖累别人。”
“阿姨,可不能说这种丧气话。当初萍儿带您做手术,就是图着让您多活十年二十年呢。不管过去您和萍儿有没有关系,可现在有了,至少,萍儿跟着您妈啊妈的叫了两个多月……”
“小庄,可别这么说了,阿姨脸皮再厚也是有感觉的,现在你们不叫我老骗子就不错了。唉,人这辈子,有些福不是想享就能享的,没那个福份就不要去想,到头来只能是过眼烟云一场空。唉,人说来说去,就是个命。”
“现在事情变成这样,如果柳玉绾再找您怎么办?翻脸要您还钱怎么办?”
“她要来找,就找呗。我个光脚的,还怕她穿鞋的。拿出邪乎劲儿,不管我是半条命还是一条命,还真不怕她。虽然她心计多,胆大妄为,但越是这样的人越容易自负,总以为陷阱都是给别人设的。其实,这个世界真正的傻子并不多,不过是一步还是三步看穿而已。她好言好语找我,我就好声好气待她。如果她真以为能吓唬住我,那我还真想拔拔她身上的刺儿,她敢打掉我一颗牙,不说多,我就敢打掉她三颗牙。不过,小庄你别担心,谁对我好,谁对我坏,我心里清楚得很。过去和现在,阿姨对你们是做过一些不地道的事儿,但阿姨做人还是有底线的,起码是不能害别人,要知恩图报,绝不能干那种恩将仇报的龌龊事。”
“我相信阿姨是个正派人。可是,您有地方去吗?出去准备住哪里呢?”
“谢谢小庄,你不用担心。阿姨虽然不是狡兔,住的地方还是能找得到,只是条件好坏而已。实在不行,我乡下还有房子,回去住,哪里的黄土不能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