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八
表姐摸着我脖子处的一条疤痕,这疤痕是被打的那三个月留下的,表姐看着我,难过地说:他恨他继父总是对他不冷不热,他恨他亲妈有了新的家和弟弟,就很少关心他了,不再爱他了,他恨他的亲爸爸每次给他打电话都只是告诉他要向你学习,学习做人,学习勇敢,他恨他的亲姐姐心中只有你,只有大林这一个弟弟,他恨你夺走了他的亲姐姐。他甚至恨奶奶当然为什么要让他生下来,他恨整个世界。
原来如此……难怪小林要假装成是我跟他姐姐写了六年信,难怪小林恨不得我死,难怪他要一次次针对徐小龙和于磊,难怪他要戴口罩混进混混的人群里刺徐小龙……因为他觉得全世界都没人在乎他,因为他觉得是我夺走了他最亲的人,所以他也要我尝到失去的痛苦,要我跟他一样痛苦。
表姐说:其实高中的时候我也给他写过信,也像跟你一样给他分享过学习方法,但是,他从来没有回过我的信。
不知何时,窗外的夕阳挂在了山腰,那夕阳似一个顽皮的小孩,赖在山腰不想回家,而天空妈妈却不惯它,用渐浓的暮色驱赶它,夕阳似乎额外贪念这玩耍的一刻,猛然间骤放光彩,把这最后一丝气力化作光散落在人间,大概是真的累了,夕阳才缓缓地落了下去。
表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妈,说:干妈,我回顾了这六年的他给我写的信,我能感受到,他这几年过得并不开心,他说了很多问题,也有学习上的,虽然他没有用自己的名义给我写过信,但我能感觉到,他心里有我,有这个家,有对我的眷恋和对妈妈的担心,我知道他是爱我、爱我妈和爸爸的,只是他的方式太偏激,他做错了,错得很离谱。所以干妈,我今天来,一是看看林儿,二是给小林求一封原谅信,他还小,他是可以重新做人的,好不好干妈。
我妈直直地看着窗外,低头叹口气,说:语义,这一刀是插在你弟弟身上的,你得问他。
我看着表姐,她的眼中满是愧疚和伤心,她的泪一直在掉。我无比心疼,我没想到,十几年前她过着那样的生活,十几年后,她还要为他们去承担,她跑去了上海,但还是被命运的线给拉扯了回来,不管她愿不愿意,不管她什么感受。
我对我妈说:妈,就答应姐吧。
我妈看着我,眼中有理解和欣慰,她点点头,从抽屉掏出一封平平整整的信递给表姐,说:乖孩子,拿去吧,这次这事,别说你奶奶和二姨,就是你爸来,我也不会给,但你是个苦命的孩子,你经历了这么多还为这个家去付出,我很佩服你啊。不过好在你现在读书读出来了,能给自己做主了。
表姐看着那封信,擦了擦眼泪,把信小心放进书包,抱了抱我妈。
我慌忙喊了一声:姐。
我感觉,表姐又要走了,很多年以内,我们再也不会见面。表姐似乎从我的脸上读懂了什么,她说:林儿,姐姐这次请了一个多月的假,我先和爸爸处理完小林那边的事,然后就来陪你,教你学习,我跟你班主任聊过,已经大致知道了你的学习情况,姐姐会帮你的。你先耐心等一等,等这个事过去,好吗。
我想了想,说:如果我不追究小林,那我的朋友,能不能……
表姐想了一会,说:我会跟爸爸说这个事的。
我点点头,不再追问。表姐转身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十几个封面磨损的笔记本。表姐说:林儿,这是姐姐以前学习的笔记,一定会对你有帮助的,等我解决完问题后,我就来教你学习。
我嗯了一声:姐,你有事就先去吧。
表姐背着包离开,她的背影,有那么一瞬像极了小林。
我妈说:儿啊,干奶奶年纪大了,不管怎么样,这么多年,我们也受累人家照顾,小林的事就这样了吧,你怪不怪妈?
我摇摇头,我早就知道她在我睡着的时候,靠在我的床边写好了谅解书。
我妈挥了挥拳头说:但是姓吴那两兄弟和那几个混混头子,打了你三个月,组织黑社会,你大舅说还在他们租的房子里找到了些毒品,吸毒贩毒,证据确凿,这可是非常恶劣的,肯定得重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