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肖行瞪大眼,表情很是惊讶,拍着我的肩膀大声说:天啊,这你都不知道?你笑,就会把老师的眼光引到后排,影响我们看漫画,影响我们打瞌睡,影响我们炸金花,懂了吗?
我大吃一惊:上课还能打牌?
肖行嘿嘿一笑,走回座位,拿出扑克牌,先是熟练地洗了洗,然后在前排同学端正坐姿的配合下,偷偷把牌从课桌下向周围一张张递了出去。
我目瞪口呆。
大概是我意想不到的神情满足了肖行,他更加得意,扇得钱扇哗哗作响。
我不甘示弱:听说数学老师很凶,发现你们就完了。
肖行旁边的方小文故意夸张地把一口水笑喷出来,这口水喷到了他前面同学的T恤上,那个同学只是抖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方小文瞥了一眼前桌,看向我说:谁会怕周矮子?你怕?哈哈哈,怕什么,这些老师又不会到后三排来,别蠢不啦叽地把他引过来就行了。
开学没多久就能让我讨厌的人,除了肖行,另一个就是眼前这个瘦高的方小文。在今天之前,我跟他没有任何交集,我之所以讨厌他,是因为我亲眼见到他经常在上课时脱了鞋,把脚放在前排同学的椅子上,还故意往前伸得特别厉害,逼得前面同学的屁股只能沾着椅子的边沿勉强坐着。
我不知道那个同学为什么这么怂,要是我,一定会用铅笔往他脚底板用力一戳。
方小文口中的“周矮子”就是数学老师。数学老师不高,他们私下取的外号就是“周矮子”。每次这么叫的时候,我就会更鄙视他们一下。
肖行的话我当没听到,笑还需要你来管,你以为你是谁?自以为是。而且周老师举的有些例子确实很好玩,这让我隐隐期待下一次数学课。
第二天早上又有数学课,在周老师不说话的时候,全班依旧安静得“能听到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周老师正背着我们板书,我拿出了一个专门做数学笔记的本子,这是两天没吃早餐买的。笔记本的扉页上我偷偷写了一个小小的数字——“54”。
这是我开学摸底的数学成绩,听说那次的题目是周老师亲自出的,难怪小学随便考九十来分的我,上了初中竟然不及格。所以我要用一个专门的笔记本来解决数学,记错题,做笔记。
眼镜也有一个笔记本,红色的,上课的时候经常在上面涂涂写写,也不知道写了什么,每次都遮遮挡挡,生怕我看到里面的内容。
数学课上到一半,眼镜偷偷递给我一张小纸条:林子,周老师现在板书了什么?告诉我一下。
我心一紧,平时都是我抄完了再给眼镜,但在前几天一个喧闹的课间,眼镜极小声且极认真地跟我说不想再坐后面了,想表现好点调去前面,一看到老师出题目,尤其是班主任的,就想立刻做出来积极回答。
我知道眼镜的意思,只是当时我没有答应他。
眼镜正殷切地看着我,我犹豫一下,心中打鼓,这一刻的教室实在太安静了,我甚至能听到前几排同学的呼吸声。我左右看了一下,躲不开眼镜期待的眼神,想了想,小心地清了清喉咙,一边看着黑板,一边像平时一样压低声音告诉眼镜板书的内容。可不知怎的,今天这教室安静得出奇,我的声音像一只不安分的兔子,一下就冲出笼子,在教室张牙舞爪地乱蹦。
顿时,周老师猛地转过头,神奇地盯着我们的方向,大声质问:谁在说话!
纪律委员奶轩立刻把手举得能摸到天花板,指着我俩高喊:就是他们!
全班转身,眼镜低头,满脸通红,他捏着的笔尖在微微发抖,鼻翼上那副大大的眼镜往下掉了两分。
我瞥了一眼正得意笑着的纪律委员,一边暗自佩服他如雷达般敏锐的耳朵,一边跟周老师解释:他看不清黑板上写的是什么……
话没说完,半截粉笔就如小李飞刀般精准地甩在了我脸上。
我顿时懵了!
周老师瞪着我,厉声道:他戴了这么厚的眼镜会看不见?看不见还戴什么眼镜?就算这么远看不见,他不会借你的笔记本来抄一下?
这无懈可击的逻辑让我顿时无话可说,我感到无比冤枉。
全班同学都在看我,他们的眼神多种多样,更多的是看好戏。我沉默,这些陌生的眼光让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我的胸膛却因羞愤起伏不定。
数学老师笔直地抬起手,再笔直地伸出食指,像杆标枪一样指着我,继续呵斥:是不是你在找他说话,是不是!是不是!
我看了看身旁埋着头,颤得愈加厉害的眼镜,正犹豫不决时,身旁传来了故意的,只能让我听到的,带有浓痰的低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