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我看着这杯诡异至极的酒,有点心慌。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从来没人告诉我还有这个环节?
我回头看了看院子外,我妈用力地对我点头。我再看向大舅的背影,大舅正面向列祖列宗的灵位,不知他正在想什么。干奶奶一脸殷切地看着我,这是我从来没有在干奶奶眼中看到过的。二姨?二姨的眼神怪怪的,我无法读出什么。小林看着我的样子似笑非笑,跟刚才二姨的笑一模一样。
我突然觉得一切都有点诡异,但我又不知道诡异在什么地方。
他们急切地看着我,我骑虎难下,似乎今天不喝了这杯混有小林血和灰的东西是不行的。我回头再看了一眼我妈,她依然是肯定地点头,并且配上了好几个“喝”的口型。
我已毫无选择。
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那奇怪的,混着灰的酒经过我的嘴,涌进了喉咙,进入了我的身体。说实话,血腥味我到是没感觉到什么,酒和灰的味道倒是直冲脑门。
干奶奶从我手中拿过酒杯,在我晃神的时候给我脖子上戴了一个圆环,圆环是用一条血一样深红的线系着的。我低头看了看这个指甲盖大小,白得特别好看的圆环,更懵了。
干奶奶说:大林,这个是护身符,你和小林一人一个,是保佑你们的。
我看向小林那个,小林那个似乎比我的小一圈。二姨看着我的护身符说:大林,你平时注意一点,这个是玉的,贵得很,把你卖了都买不到。
一听很贵,我赶紧要取下来。干奶奶一把拉下我的手说:不要取,贴着胸口放好,不管以后发生什么都不要取。
我回头看了看我妈,她应该都听到了。神奇的是我妈竟然笑了!我好像很久很久没见她笑了,既然如此,那就戴着吧。
我看着干奶奶,重重地嗯了一声。
大舅这时转了过来:弄好了就吃饭吧,我晚上还有事,大妹把师傅们的红包发了吧。
我妈早就在院子外把饭菜准备好了,那道士不知何时离开了,院子里只剩下那支很吵闹的队伍,队伍的领头人接到我妈发的红包后连说感谢,走之前表情古怪地看了我一眼。
吃饭的的时候二姨问大舅:哥,小林回来了读哪个班呢?二班的班主任是英语老师,姓江,我认识,还可以,教出了几个中考英语不错的。
大舅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学习主要靠自觉。
二姨夹了口菜塞进嘴里说:不过小林的英语在北京已经很好了,不如就去一班,一班的数学老师还不错,这个我知道。
小林听到这,放下筷子说:二姨、爸,哥在哪个班我就去哪个班,我人生地不熟,面对新同学也不好意思,刚好有个伴。
二姨瞥了我一眼又看了大舅一眼,大舅说:可以,不过我有个要求。
大家都停下筷子等着大舅说一些训诫的话。大舅看着我说:尽量不要再跟那个姓徐的同学一起玩了。
二姨忙问:姓徐的同学,哪个姓徐的?
大舅叹口气:就是河边那个徐家。
什么!二姨顿时尖叫起来,瞪眼看我,抬起筷子指着我:你在跟河边徐家那个小孩一起玩?你是不是脑袋有毛病?你知道他爸以前干了什么吗?十几年前……
大舅打断二姨,看着我说:小孩子是没有错的,错的是父母,但这事毕竟当年过了我的手,所以尽量避开,不要有无所谓的麻烦。
二姨说:哥,什么小孩子是没错的?基因是会遗传的,要不我们家林子能在北京这么优秀?想不到他家娃娃都读初一了,算了我们换个班吧,不,还是换个学校吧。
小林笑了笑说:没事的小姑,就跟哥一个班,挺好的。
我埋头吃饭,心想:如果跟我一个班,小林岂不就知道了我还在和徐小龙玩?
看到大舅没说什么,二姨叹了一声说:算了算了,小孩子也翻不起什么大风浪,由他去吧,你们啊,小心点就行了。
干奶奶倒是很镇定,说:徐家啊?没事没事,现在已经没关系啦。
我和小林点点头。
我低头看了看胸口那个玉环,再偷偷摁了摁放裤子口袋的那只有着漂亮英文印花的钢笔盒,心里有小小的满足感。二姨突然说:大林你不是特别能吃肥肉吗,来,二姨给你多夹一点。
我来不及推辞,二姨已经给我的碗里夹了好几块肥得晶晶亮的腊肉,那腊肉带皮,巴掌大,巴掌厚,不带丁点儿瘦。
二姨在一旁期待地说:吃吧吃吧,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反正你从小喜欢吃肥肉,多吃点。
我看着碗里肥腻的腊肉,夹起一块,一口一半,塞进嘴里,任腊肉嚼出来的油在口中满满四溅,溢出嘴角,然后仰头一吞。
二姨在一旁由衷感叹:厉害,真的是厉害,这个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我顿时有点得意,我妈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了手绢,伸过来,小心翼翼地给我擦了擦嘴角溢出的油,又给我夹了几块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