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
我们的逃亡生涯进行得非常顺利,肖行方小文南哥吴旭吴朝那群猪头一辈子都想不到我们会从资料室逃走。什么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难道司马懿、周瑜、贾诩、荀彧、鲁肃、荀攸、程昱、张昭等人连臭皮匠都比不了?臭皮匠就是臭皮匠,一百个臭皮匠加在一起他还是臭皮匠,只不过更臭一些。
隔三差五,于磊不时偷偷给我扔个小纸团告诉我吴朝那边的动态,什么“吴朝找不到人,南哥脸色巨变”“陈厉等人封住了学校所有路口”“迫于最近严打不敢太嚣张”等等。有一天,我惊讶地看到方小文肖行两人竟各肿了只眼来上学,真是奇了怪了。
于磊扔了个小纸团过来解释“因为学期都快结束了,竟然连同班的人都看不住,所以被打。”“肖行方小文给吴朝解释的是‘仿佛一放学这两人就在学校消失了’。”
我把这事告诉徐小龙,徐小龙哈哈大笑:这群笨蛋,估计想到死都不会知道。
火热的七月让我和徐小龙更加精神抖擞,山腰的秘密基地树木丰茂,凉风徐徐,甚是舒服,竟是个乘凉的好地方。因为那不知谁送的药油,我的伤早就完全好了,写了作业,复习和锻炼后,我俩竟然还有很多时间躺在山上吹风。徐小龙感叹不已:要是有墙有床的话,咋俩就可以睡这了。
我连忙说:算了,医院我也差不多习惯了,虽然是在太平间旁边,但医院好歹还有人,这晚上估计只有孤魂野鬼。
天色渐晚的时候,蟋蟀的歌声也渐渐响了起来,这蟋蟀声像极了孙燕姿《逃亡》的开头。我和徐小龙就大字躺在草地上,在落日的最后一点余晖下,在慢慢升起的月亮下,我们留住了今天的、最后的、独一无二的阳光,我们接住了今天的,第一道独一无二的月光。
我们躺在草地,风把藏在山里的各种声音吹到耳边,悦耳的虫鸣,欢快的鸟叫,草木晃动的细碎声。风还把只有山才有的独特馨香带了过来,有青草味,有淡淡的花香,有遥远农田的稻谷味,有清凉的山泉味,我们吸着鼻子,内心满足。
而天是蓝色的,一种通透的蓝,不那么深,浅浅的,云是白色的,很白的白色,一朵朵在天空飘荡,而有的云像融化的糖浆一样拉着丝,暴露了风儿的去向。我们周围是大片的绿油油,倒是有些不知名的小黄花在脚边开着,这些黄花小巧可爱,黄得像小时候用的水彩笔涂的,也有其他颜色的花朵,风让它们挨来挨去,似在说着悄悄话。
我俩各自剥了根草,把雪白的草根咬在嘴里,甜甜的。眼前的美景让我俩沉醉,徐小龙说:林子,我打算存钱买个摄影机,把我们眼前的风啊、阳光啊、鸟儿啊、这些好听的声音啊等等都记录下来,把我们的生活也记录下来,我们的生活会好的。
风把阳光揉成了一条软软暖暖的毯子盖在我俩身上,我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拿出随身听,递给徐小龙一个耳塞。我俩一人一个耳塞,闭着眼,一边听风,一边听歌——
踩着月光打开车窗
离开这城市想找个解放
一路开往最高那一座山
孤单的想象寂寞的逃亡
我想是偶尔难免沮丧
想离开想躲起来
心里的期待总是填不满
我看着山下千万的窗
谁不曾感到失望
就算会彷徨也还要去闯
关于未来只有自己明白
不想让心情被现实打败
一路开往最高那一座山
孤单的想象寂寞的逃亡
我想是偶尔难免沮丧
想离开想躲起来
心里的期待总是填不满
我看着山下千万的窗
谁不曾感到失望
就算会彷徨也还要去闯
要去闯
要去闯
我站在靠近天的顶端
张开手全都释放
用月光取暖给自己力量
才发现关于梦的答案
一直在自己手上
只有自己能让自己发光
天黑了起来,银河浮现,山下慢慢亮起了点点灯光,仿若星星们散落到了人间,去了每一家。这让我产生了个错觉,夜空有一片星辰,人间也有一片星辰。
期末考三天,我和徐小龙充满信心。徐小龙的目标是班上至少前十名,这样他爷爷就可以高高兴兴毫不担忧地在北京住着了。我的目标是必须每科都及格还有一两科是七十五分甚至八十分。这几个月,白天虽然在教室睡觉,但是在山上,我们可是在认真学习。
最后一天考完,我说:这次我把自己的答案都抄下带出来了,我就不信还有问题。
徐小龙说:天道酬勤,肯定没问题。
一考完我俩就在资料室旁的二楼转角处静静等着,这几天因为考试,资料室的老师走得比平常晚一点,我和徐小龙不得不多躲一会。
夕阳渐渐落下,今天真的拖得有点晚了,一有人上下楼从身边经过,我俩就转过身面向转角处的窗户假装讨论问题。进出资料室的老师学生越来越少,徐小龙不时悄悄探头看一眼。
天色愈沉,直到那阵熟悉的杂乱声响起,资料室的老师终于收拾东西锁门离开。
我对徐小龙做了个走的动作,徐小龙低声说:不要急,等人走远。
过了一会,确定完全没人后,徐小龙拉了拉我的衣服示意行动,我刚走出一步。突然徐小龙把我往后轻轻一推,自己再垫着脚尖一大步退了回来。
徐小龙急忙在嘴边伸出食指。
我赶紧屏住呼吸,跟徐小龙一起微微探头望向资料室。这一眼,惊得我俩目瞪口呆——一个瘦小又熟悉的背着书包的身影往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人后,掏出把钥匙,像回自己家一样熟练地打开了资料室的锁,跟着像只猫一样钻了进去,微微合上门。
这人竟是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