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半紫小弟用戏谑的表情看着那男生,像在看着一个当众表演失败出丑的魔术师。男生慢慢把袜子脱下,在袜子脱掉的那一下,他死死地盯了我和徐小龙一眼。一张折得跟张创可贴大小的钱从袜子中掉了出来。确实是张大钱,五十。男生拿起这钱,攥在手心。风吹过来的感觉异常冰冷,男生既没有说话,也没有躲避,直直地把钱递给半紫小弟。
半紫小弟笑着一巴掌扇男生头上,脸色一变,吼道:不是没了吗?这是什么?敢骗我?你敢骗我?你算什么东西?天王老子都不敢骗我!
那一巴掌也把钱扇到了地上,男生一脚踩到地上,冰冷的泥巴陷入了他脚趾。男生原地摇了一圈又正了回来,若不是那两行清泪从脸颊划过,我都以为男生已经成了个木头做的不倒翁。
但这木头的样子似曾相识,似乎是在某一节数学课上,又或者某一节英语课上。
给老子捡起来!半紫小弟一声怒吼。
男生面无表情机械地把掉地上的钱都捡了起来,半紫小弟嫌弃地用食指和中指夹着钱,把钱上的泥巴往男生的衣服上蹭了蹭,啐道——
他妈的又脏又臭!
半紫小弟望向我俩,笑道:学到了吧,这就叫“狡兔三呼”,再狡猾的兔子,呼他三次就老实了,学到了没有!
徐小龙看了看那男生,凑上前小声说:大哥,这五十就算了吧,要不我用自己的给。
半紫小弟停下来看了看徐小龙:你他妈说什么?什么叫算了?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跟我说这个?
说完猛地抬手就扇过去,不及多想我一步卡在两人之间,那一巴掌直接呼我右脸上,我再次一屁股掉在泥巴地里,这次脸和屁股一样痛。
你干什么打他!徐小龙猛地跳起来,我赶紧拉住他。
这一跳的气势让半紫小弟愣了一愣,揣好钱,骂骂咧咧地走了。
徐小龙说:我们也走吧。
我点点头,随即看到男生还在原地,到现在男生还是一句话都没说,低头往上翻着眼直勾勾地看着我们三个,那眼神,像望着腐尸的秃鹫,想把我们的皮肉一点一点啃下来。
我们走到南哥那棵树下,那不知道名字的男生才离去。我看着他,每走几步,他就回头看我们一眼。
南哥身边,我和徐小龙的书包散乱地瘫在地上,书包是打开的,书本乱糟糟地揉在一起,明显已经被翻过了。
半紫小弟一边捂嘴跟南哥耳语一边看着我们,南哥的脸色越来越不好,半紫小弟话似乎还没说完,南哥一脚踢开我俩的书包,朝我大步走过来,迎面就是一巴掌:你他妈的简直找死!
这下我也是三呼了。可惜这三呼没用,我冲上去就要干。
徐小龙死命拉住我,对着南哥从兜里掏出一把钱:大哥!大哥!别这样,都是自己人,这是我兄弟也是你兄弟啊!
南哥接过徐小龙手中的钱,对着天空看了看水印说:确实,这是我兄弟。但是他今天做得不对,没大没小,没有规矩!不过看在你的面子上,这次就算了,但是记住,这是最后一次!
徐小龙如小鸡般点头:是的大哥,我们记住了。
南哥一行人走远,我一把甩掉徐小龙:你拦我干什么,我跟他们拼了。
徐小龙说:拼个屁,人家五个人,我们两个,打得过吗?
我说:那你刚才又跳起来?
徐小龙说:当时也没忍住。
我说:我们学了截拳道不是一个至少可以打三个吗,他们才五个,我们还有多的。
徐小龙说:那也得是同样重量级的吧,他们十七八岁了,怎么打?起码再等一年,等到我们长高了后。
我没做声,徐小龙说的是对的。我冲上去也有要面子的成分,更多的还是心里不甘。徐小龙手放我肩膀上说:万万没想到,南哥他们竟然是这种人,我真是瞎了眼。放心兄弟,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等我们长大了,谁都不能欺负我们。
徐小龙的这番话让我有点感动,只是他老给我一种感觉,仿佛他在防着这个世界的很多人,似乎那些人都对他有敌意,是他的对头一样。
我问他:你对我这么好干吗?
徐小龙说:因为你算是我唯一的真正的朋友。
我说:难道你从小到大没朋友吗?这不可能啊。
徐小龙说:有的,只是后来绝交了,你还认识。
我说:谁啊?你们为什么绝交?
徐小龙说:因为我打掉了他两颗牙。
我靠!奶轩!
我没有去追问奶轩与徐小龙之间的故事,想到徐小龙的房间,我紧紧闭嘴,有时候我什么都不敢说,也不能说。对徐小龙来说,我是他唯一的朋友。反过来,他也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们之间的联系像秋末最后的绿色一样脆弱,我怕自己一开口,凛冬就席卷而来。
天空阴沉、云朵灰得似冻在了天空。
那灰色像一把刷子,灰了天地万物。徐小龙走在我旁边,刹那间我产生了徐小龙也灰色了的错觉。那灰色是隐忍着的悲伤,是流淌着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