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直到今天于磊和方小文打了一架后,我才发现了一个事实。肖行和方小文在班上,别说同学不放在眼里,连好几个老师都敢在私底下嘲讽,包括给同学甚至班主任取外号,还经常有恃无恐地在班上大声宣传。
而且,班上除了少数几个人,包括徐小龙,肖行和方小文从来不惹,不仅没有取外号,几乎从来不接触,尤其是对徐小龙,座位离得这么近,他俩好像跟徐小龙很少说话,不,是从来没说过话。
这一回想,感觉真是不可思议,就肖行这脾气,徐小龙怎么能一句话就让拿刀的他停手?这中间必然有什么缘故。
我跟徐小龙说:肖行拿刀被抓了个现行,这下他跑不了了。
徐小龙摇摇头:不一定的,他俩个……哼哼。
我对徐小龙的说法不以为然,方小文和肖行必然要受到处罚。我觉得至少是个记大过,学校规定,记大过两次就要开除。
我坐立不安,耐心地等了半节英语课,教室门口终于出现了人影,于磊、方小文和肖行回来了。
于磊脸色凝重,方小文和肖行跟之前一样嘻嘻哈哈,笑着喊声“报告”就进了教室,仿佛刚才去的不是办公室而是自家客厅。
我隐隐不安,莫非真如徐小龙所说?
我迫不及待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碍于江老师的眼光不时扫向我这个方位,我忍了又忍,始终不敢把手中的小纸条递给前面的于磊。
大概是被方小文打的地方太疼,于磊习惯性甩头发的时候“哼”了一声,这一哼吸引了江老师的注意。江老师放下手中的书,突然一动不动,渐渐迷眼,用眼光带动全班望向于磊,差不多都回头的时候,江老师才缓缓开口:你说你,从农村来,包着米来读书,你还不好好学习要打架,有什么意思?你对得起爹妈的那包米不?
肖行和方小文极有默契的在毫厘之间同时“噗呲”了一声,低声笑说“包着米啊”,江老师眼光扫向方小文和肖行,这两人立刻脸色凄凄,紧紧抿嘴,低首颔眉,摆出一副极乖的悔过样。
这几句话像刺,我看到于磊明显抖了一下。
政教处主任这时推开了教室门,拿出一张单子,咳嗽两声,对全班说:今天早读课,发生了一起严重的打架事件,事件主要人物为于磊、肖行和方小文,另一位同学经核实只是劝架,不属于打架。经了解,首先动手打人的是于磊同学,虽事发有因,但毕竟是于磊同学先动手打人,所以于磊同学依然要负主要责任,并处以记过处分,同时要在周一的全校早会上当众检讨。方小文和肖行虽然是后动手,但毕竟打人有错,需道歉且赔付对方医疗费二十元。医药费这块,本来是要请家长,但于磊同学表示可以完全接受,没异议的话,后面你们班主任周老师会让你们各自签字确定。
说完,张主任看了一眼于磊、方小文和肖行说:有其他异议,可以来政教处申述。
听到这个不公平的处罚,我内心翻江倒海,而且整个处罚中没有一句提到肖行的弹簧刀。想起徐小龙的话,只觉得内心全是悲哀,我第一次如此深刻理解“悲哀”这个词,原来悲哀可以像一片深不见底散发恶臭的湖,能把一个人淹没得如此彻底。
我想,如果当时肖行不是指的于磊而是我,我也会一巴掌扇回去,最终结果就是现在我跟于磊一样。
我为于磊悲哀,为这个地方悲哀,也为自己感到莫名的悲哀。
我的悲哀才刚刚开始,一个小纸团突然扔在了我桌上。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两行极难看的字:别以为有人罩着你,罩不了一辈子!给我等着,路上小心点!
结尾还画了两把线条歪歪扭扭的菜刀。
原来是这个“罩着”。
我转头,看着毫不遮掩地朝我竖中指的方小文和肖行。我一声冷哼,把纸条扔脚下,一口唾沫吐上去,再用力踩了踩。
同时扔地上踩了踩的还有于磊,他也收到了纸条。
第二天早读课,于磊顶着个紫黑了一圈的左眼来到学校,像极了被人用一个发霉的核桃生生按进了脸上。在飘逸的发型下,这紫黑色显得尤其突兀和可笑。
看到于磊的样子,全班哄堂大笑,于磊也笑了。
方小文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还笑?明天另一只也成熊猫眼就更好笑。
我捏着拳头,愤怒至极。于磊对我摇了摇头。
第二天,于磊另一只眼果然也肿成了熊猫眼。远远望去,于磊像极了从录像店租来的香港恐怖片中的厉鬼——带着粗黑肿胀的眼圈,来人间复仇。
看到于磊的造型,很多人都笑了。
我看向方小文,方小文脸上有两道抓痕,我什么都知道了,但于磊反而笑得比昨天更欢。我气得浑身发抖,徐小龙偷偷给我扔了张纸条,上面写着:别怕,没事的。
我没有担心什么有事没事,现在的我心中全是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