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我在医院足足躺了六天。本来第四天就恢复得差不多了,但仍要留院观察是否有脑震荡后遗症。
期间每天来的只有徐小龙和我妈——或者说是我妈的背影,因为每次都只看到她把饭放下就走。
最后一天于磊来了。于磊的发型依旧顺畅带点弯曲,但表情颓废,脸上旧伤未愈新伤又添。我想了想,说:最近怎么样。
于磊一甩头发,笑着说:这他妈才过了几天,一样的。
停顿一下,又说:比之前好。
于磊的笑有些不一样,不像之前的于磊笑得那么自然,没有添加什么东西。这句“比之前好”让我猜到了什么。
徐小龙私底下告诉我,于磊英语也不及格。这让我有点意外,因为我早就知道,于磊也一直在偷偷摸摸学习,想来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直到今天,于磊都还没有把这二十遍卷子抄完,实在太多了。
在了解完我的那场群架后,于磊问我:你卷子抄好了?
我说没有。
那你还不抄?
我说:我不会抄的,随她怎么样。
于磊盯着我,以为我被打傻了。
我拿出自己的卷子,和徐小龙像一个在大结局洞悉了真相的侦探一样,不紧不慢地把这张卷子上的阴谋一一给于磊指了出来。
于磊渐渐沉默,慢慢拿出他的卷子给我们看,说:其实我早就怀疑了,要不是实在太多,我真会觉得是自己写的……
于磊卷子上的分数额外刺我的眼,上面也十分凑巧的是58。
真巧。徐小龙一脸鄙视。
58,这个“58”仿佛是一个充满不屑的嘲笑,它无声,但它仿佛在说,你就是58分,你能怎么样;它无形,但它却像一只充满挑衅的手在用力扇我们的脸,扇完后还掐着我们的脖子,让我们窒息。
于磊沉默得仿佛呼吸都消失了,我有点后悔告诉了他。对于卷子上的“阴谋”,我们也完全没有心情想去知道是谁干的,因为已毫无意义。
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打破这钢块一样坚厚的沉寂,只好跟于磊聊起了我和徐小龙做作业把答案选项互相交换的事。
于磊听完后瞪大眼睛,猛地把手中的卷子往地上一砸:老子以后也要这么干,看他们到底多久才会发现。
那天晚上,我们三个趴在病床,从下午一点抄到晚上七点,才把于磊的二十遍英语卷全部抄完。
床头有徐小龙带来的随身听,里面黑色的磁带在不紧不慢地转着圈,像极了我们原地转圈停滞不前的生命,在凄冷又漆黑的夜,黄家驹那唏嘘却又坚定的歌声听得我们心情复杂,在冥冥之中,仿佛又有星光在远方点点亮起——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
怀着冷却了的心窝漂远方
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
天空海阔你与我
可会变(谁没在变)
多少次迎着冷眼与嘲笑
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
一刹那恍惚若有所失的感觉
不知不觉已变淡
心里爱(谁明白我)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