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胜雪,桃花血染,都是借他春风。绿树成荫谁还在,闲话多少余情。
风花难管人间事,多少是传奇?人生若得真情在,纵然是天涯海角也依依!
——这是在下杜撰的一首小词。想起来那一年的残花风雪,内心总不能平。我刘兴平,离开那个地方也已经小三十年了。
谁还没个青春呢,谁又能真的那么在意青春呢。不过是生命的一个阶段。可谁又能迈不过青春这个坎子呢。
咱闲话少叙。
那还是1994年。
那一年是国家管分配的最后一年,要不的蔡名花不能这么闹心。
蔡妈妈卧炕,在农村;蔡爸爸也只敢在左近的县城里没完没了地打短工。蔡名花是个独生女儿。
不是蔡爸爸思想多进步,才不要二胎。而是,那会儿刚实行家装铺地板,两口子实在忙不开。
两口子弄了个小小地板店,也不雇工人,连卖带安装。
蔡妈妈安装地板比蔡爸爸还快,就在三十几岁的头上弄了个腰脱。
其实,蔡名花毕业那年,蔡妈妈也才四十一。
要不的蔡家的小小地板店还能坚持下去。
蔡妈妈一腰脱,家里就塌下了整个的天。蔡爸爸虽然卖了十多年地板,可加在一块也没卖出超过十单的货。
蔡爸爸、也就是老蔡。担心自己也可能腰脱,只好把地板店兑出去了。
其实,要是腰脱不严重,就让蔡妈妈一个人看着店,也能坚持。但据县医院里的大大夫一说,随时都会瘫痪!两口子就都被吓住了。
蔡名花的生活倒没受到啥影响。
因为害怕念完高中再考不上大学,高中就白念了,转成非农业也会真成泡影。一个农村。两口子就强按巴着蔡名花念了个中专,去了市里的财校。
财校虽然是个中专,财校招的学生可是中考里绝对靠前的。蔡名花中考全县第三。
蔡名花在财校里的表现也很好,又加上人漂亮。几乎都可以留校了。
蔡名花是个孝顺孩子。
虽说留市里比回县里要好很多,可她惦记着妈妈的腰。蔡名花还是毫不犹豫地回了县城。
按照蔡名花的学历,一般还是要分下去的。
可老蔡在县城里已经呆了十几年了,方方面面认识了不少人。
虽然铁的关系很重要。老蔡因为地板店留下了一些积蓄,也就勉强算得上在县城里有了点儿实力。
实力也还重要。
最后,可以考虑分到哪个局里做财务。有两三个局可以备选呢,蔡名花偏偏选择了县医院。
听说让名花在县医院的收费处收费,气得蔡妈妈一个劲儿地埋怨自己个儿的腰。
秋天来得总是比一年中任何一个季节都快。
雨泽县地处山区,想来曾经是个洪水经常泛滥之地,但而今早就名不副实了。
雨泽县虽然还不能算是缺水县,但除了县城边上两条交叉着的河流,境内确实再找不到一条可以称得上河流的河沟子了。
是不是也因此越发得显得?
跟其他几个县比,雨泽县的女人更加显得灰头土脸。跟这个县名一样名不副实。
想当年,据说清朝的皇帝巡行此处曾找了当地的一个村庄,据说就是蔡名花家的那个村庄,幸过一名女子。
这个事儿也可能是真的。因为,蔡名花所在的村子就叫娘娘庙。
宣传部副部长周春风作为国内某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来到这个县已经八年了。
周春风完全可以留在省城。
周春风当年还有一个月就毕业了,兼着班干部。在班委会办公的那个小破地儿,中午,也不知咋就没控制住,跟同样是班干部的李静雪那个了。
这事儿让另一个一直想留校的某同学告了密,班主任和这某同学就捉了奸。
这件事儿弄得很机密,某同学如愿。
周春风和李静雪公开了恋爱关系,非要系里照顾分一块儿。
恰好那一年雨泽县像犯了啥病,非跟这个学校要几个名额。
就把周李二人弄过来了。
还有一层原因。
李静雪害怕在大城市被提及的次数多,某同学会不小心把这个事儿捅出去。
毕竟,虽然,可是。中国人嘛,面子还是大大的要的!
本来不要孩子是个权宜,没想到呆个三五年,这两人发现还真是过得很滋润。
周春风一分配就进了县委办公室。
仗着这样的近水楼台,充分发挥了写作特长。没用几回腾挪,就当上了副部长。
宣传部的副部长!
两个人于是,于是又开始要孩子。孩子却迟迟不来了。
李静雪是个非常好面子的人。
久而久之,李雪静就不愿意往县医院去。
进而一步步发展,竟然连县医院的人都不愿意见。
反正,雨泽县离北京也非常近。以周的地位,也非常,一样甚至不一样地,方便。
要是个大病也就算了,偏偏只是鼻子不出气儿。
一到秋天,周春风的鼻子就不爱出气。
周春风的宣传部离县医院也就放屁大的距离,溜达溜达就过去了。
周春风这几天确实忙。
其实,就是不忙,他也不一定能记住县医院的周会。
这天又是下午。山区的天儿,更见得一会儿比一会儿冷。
反正,周春风进了县医院的门诊大厅,没见着一个熟人。
值班的大夫仿佛故意,见了没一个有好气儿。气得周春风也没让谁看。
周春风一想起还让他挂号,心里就不知道怎样地窝火。
周春风也不是没挂过号,可这是在县医院。
周春风一生气,就止不住一个劲儿的走绺。这是他的习惯。
周春风在门诊大厅这么乱走,希望碰上个熟人。
不知是鼻子堵得太严缺氧、还是肚子里的气太多,堵塞住了呼吸通道。只听得咕嗵一声,周春风晕倒了。
下午院里开周会,大小头头都不在了,给了大伙一个难得的喘息时间。
收费处本来有三个人收费,就剩下了蔡名花一个。
为什么呢?
蔡名花是新来的嘛,正在努力表现。
在县医院,收费处虽然归财务科,但大多用的都是临时工。在收费处收个费,也没啥技术含量,基本上初中毕业就完全能够胜任了。
医院这种单位,业务性非常强,等级观念也就相对地强。一般患者也明白这个道理。进了医院虽然免不了心里也会有些疙疙瘩瘩,但绝对不会把火发错了。发错了对象,那是傻子也不会犯的错误。
不过有一点,能在收费处做个临时工的也决不会是简单人。要知道,门槛越低,竞争也就越激烈。反过来说,门槛越低,能站住脚跟的实力也就越大。至于说到收费员的实力,也应了一句俗话:功夫在“事”外。
蔡名花的老爸大大小小也做了那么多年的生意,这一点蔡名花拿捏得很准。但毕竟就是个卖地板的,小蔡也就总是能够毫无怨言地替班多干些活。反正不管张姐王姐,蔡名花都特别好说话。
窗口排满了人,蔡名花就没注意窗外。
“咕嗵”一声响。
一声响也算不上多大动静,偏偏蔡名花听到了。
蔡名花对这种摔倒的声音特别敏感,因为蔡妈妈就经常这样摔倒。
除了腰脱,蔡妈妈还经常坐骨神经痛。还经常腿痛。
因为蔡妈妈身上疼痛部位太多,再加上蔡名花参加工作的时间太短,还没有习惯医院里的这种、应该是小事儿的突发事件。
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儿,算个屁呀。
蔡名花站起来,对着排队的人群说:“都等会儿,外面有人摔倒了!”
蔡名花也不管外面的人如何嚷嚷,就把窗口一关。并随手出去把收费处的门,也锁上了。
“同志,你咋了?”蔡名花往起籀周春风,边籀边问。
那年月,叫个同志也不算老土。蔡名花刚出校门,大概也觉得这个称呼最恰当。
周春风迷迷糊糊清醒过来,觉得很不好意思。
周春风清醒了觉出了不好意思,让蔡名花看到了脸红,也就觉得自己脸上腾地热了起来。喉咙也发干了。
蔡名花松开了搀扶着周春风的手,眼见着周春风摇摇晃晃要往下倒。出于善良的本能,还是紧紧攥住了周春风。这让周春风心里升腾起一股暖流。
“小同志,谢谢你。我自己还能走。我要看急诊。”
“病这么厉害,咋没让家里人陪着来呢?”
“单位离这不远。再说,可能,也就是个感冒。”
“哎呀,你可不能马虎,现在啥稀奇古怪的病都有。就前几天,一个人正在车上讲笑话呢,脑袋一耷拉就死了!”
“我没那么严重!”周春风有一丝不快,可又不好发作。
蔡名花也不好意思,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这以后也就再没有言语,把周春风拖进了急诊室。
收费处窗口前炸了锅。
一时群情激奋,说什么的都有。
其中一个老干部摸样的人就掏出了大哥大打电话。办公室赵主任和财务科王科长立马就下来了。
王科长赶紧开门进了收费处。王科长已经很多年没干过这活了,干得也就比较慢。至少比蔡名花干得慢多了。
队伍还是不见减弱。王科长就让简易门诊的人去找找,找回了那两个人。
张姐王姐归了位,心里都恨蔡名花。认为这是蔡名花故意给她们上眼药。
王科长也恨蔡名花。老同志有点事儿出去,也就罢了。你这才上几天班,也敢这么无组织无纪律?
办公室又问明了谁是最后一个脱岗的,也来了气。
其实,赵主任生气还有另外一层原因,他有个外甥女在医院洗衣房,已经跟院长说好了给调到收费处。没想到分来了一个蔡名花,这事儿暂时就泡了汤。
不过,赵主任还是非常民主的。他听了患者们的汇报,就先去了急诊室。赵主任这一趟急诊室算是解救了蔡名花。
因为,周部长,也算是县里面的大人物了。
蔡名花脱岗的事儿终于没被追究,但蔡名花在周部长的心里留下了点儿位置。
毕竟,这样的女孩子不多了。
这样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其实,这样的人本来就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