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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孝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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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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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予风华》连载

第一十六章 刘兴平的约会

我从小卖部出来,心里就开始发感慨。这一通感慨诱发了一个事件。

如果读者诸君不忙,就先别急着想一口气知道蔡名花的事,她的事儿还很长。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露出她事儿的端倪。

词曰:

相思有如少债的,每日里相催逼。常挑着一担愁,准不了三分利。这本钱见他时才算得。

尽管我心里还没有固定的相思对象,但每日里的心情还真跟这首小曲儿匹配。这么多年了我还是能够保鲜着体验,那一年的天气也逐渐的热了。

本来,截止到从小卖部出来,我都还没有认认真真地以结婚为目的的谈过恋爱。

这不磕碜,尽管我都二十七岁了。

我听到老王这么个下场,就止不住了浮想联翩。我这人就这毛病,现在才知道这也是一种病。

我是说那时候,那一天,从小卖部出来。我持续多天的扯淡一般的闲愁,忽然渴望有个着落。我心中的每日里相思的那个她,应该具象化。也就是说,我忽然觉得自己得成个家了。

我也是迟早会退休的,尽管现在提还过于遥远。

假如,按我当时的野心,有机会混入某一升官系统。比方说跟我倍儿熟的某某不小心升了,要我助他一臂之力,我可能也会像老王一样一直上升。升多大官可能有个运气,但假如一直升呢?升到他那么大或者比他还大点儿,也不是没那可能。以我这脾气,我可能也会暴死。要是不升,总这么委委屈屈的活,我就可能活不到退休憋屈死。我这人不是能够随遇而安的,内心里总装着一团火。这两种可能,留给我最多的时间可能也就再有三十多年儿。

我不能在这三十多年里连弄个性事都没法合法化。

内分泌的折磨,相信每一个从那样一种状态中活过来的人都有体会。我盘算着一个男人,快要三十了,还是个处男,肾是不会虚了,心里忒虚。这种心虚使得我看电影前面插放的泳装表演,都忍不住热血沸腾。

还有一点,因为不能够跟女孩子血肉相亲,使得我这个人一见到漂亮女生,就没办法控制住自己别像个傻瓜一样。我一双直眼还会追逐人家的背影,浑然不觉由此可能的会引起的流血冲突。长时间的渴望把我变成了一个纯粹的男人,只对女孩子有审美。我因此担心自己的旺盛会摧毁任何一个不够健康的女生,还担心自己会不会娶了女人之后呢,很快就衰落或者死掉。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还有第三种可能,还不知道欲望递减定律。更没有预计到已经活到现在的我,依然像牲口那样健壮。

即使在大街上看看小姑娘,也还能很挑剔的看出美丑来。不像我那些已经发达了的老伙计们,心情稍微一差就不举了。

这么跟你们说吧,由于我有了生命快要终止的紧迫感,就无法遏制把相思变成现实的渴望。渴望来一场恋爱。

我对将要到来的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充满了幻想,尽管我还很是势利。

我觉得,这第一场恋爱一定要有面子。

我说的是,一定要让我自己感到有面子。怎么才有面子呢?

我想了又想,想了又想。

学历大概不重要吧,大学又不是没念过。

家庭好固然不错,可咱是个矿工的儿子。让老丈人瞧不起实在不值,我又不是想娶老丈人。

那么,总得有个条件,让我感到有面子呀?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其实恋爱很简单,也不是给别人看的。

没有目标。

当然你们可以认为那个蔡名花可以考虑呀。其实你们不知道,我还真对蔡名花不咋来电。

蔡名花尽管特别美,但她是老蔡的女儿。老蔡跟我论哥们都论了好几年了。还有就是,我希望那个女孩儿比蔡名花还要健康。

那一年我以为男人对女人行事,跟搬运工扛大包一样累人呢。我要是知道,嗨,别说了。

不过,我确实很喜欢这个叫蔡名花的人。我爱看着她那美好容姿,也偷偷的以她为原型写了很多抒情诗。

要知道,这还是俩概念。

因为没有我准备恋爱的目标,我就只好厚着脸皮有意无意的动员本院的大哥大姐老哥老姐叔叔大爷阿姨诸多人等,为我介绍对象。因为我心里对找啥对象没条件,我又不能说必须达到我心里要求的那种健康标准。没条件人家咋去找呀,你们说,总得有个条件吧?

终于大家就传嚷开了:刘兴平要搞对象,必须漂亮!

刘兴平就是我,我的大号就叫刘兴平。

有的大夫或者护士阿姨就会过来问我:“小蔡,蔡名花不行吗?蔡名花长得多漂亮呀,比宁静还漂亮!”那个时候还没有孙俪,要不然她们就会说:长得比孙俪都漂亮!我不能说我对蔡名花没感觉,第一这不是完全的真心话。第二,这要是让蔡名花知道了,会扫了她的面子。要知道当时的医院有六大美女,蔡名花可是拔了头筹的。

我只好说:“我配不上她。”人家热心,就想去问。

这哪能行?我不让问,人家偏一回回商量就去问,真把我逼急了。我就说,我不会在医院内搞对象。

这个理由的确充分。

后来我曾到不同的公司里打工,很多公司都有这一条。

不让两口子在同一个公司干,不让办公室内发生恋情。

只是我没想到,一个我不会在医院内搞对象彻底毁了我。

我不知道当时也会有小女生对我暗恋。我说了这句话才半年,很多不忙着搞对象的小女生都嫁人了。

这扯不扯?

我的身坯要比郑高好太多。

我见过那个小雪,足够健康,可郑高那小体格也敢照量如此健康之女生!

还是说蔡名花吧。

说把我介绍给蔡名花蔡名花不可能听不到信儿,一个医院能有多大?可蔡名花对我还是那样,好像更加没大没小。

这准是她听了我的不会在医院内处对象的话之后彻底放了心,知道跟我交往没障碍。她早就宣布过自己不在医院内搞对象,这样她对我就忽然亲近起来。

开始我还心跳过,后来不了。

也可能是心理暗示,我对她竟然就真没了男人对女人的那种感觉,就跟她开始了应该是最有密度的男女交往。她送了我一本席慕容的小诗集,又送了我一盘《梁祝》磁带,送的这两样东西都是欠考虑。

这就是那一年呀!心里以纯粹为美。不像现在。现在是以肮脏为荣。

然后,她要改口管我叫刘叔。我的脸变成了黑茄子。我还没搞过对象,咋就一下子成大叔了呢?我坚决不同意,蔡名花就说回家他爸都骂她了。说有一回他爸来医院听着了她管我叫刘哥,回去就骂了她。是呀,我跟蔡国庆在一起喝过酒。如果赶着他在医院里干活,那些天就会常跟他喝酒。有时我们会找个小酒馆,弄一斤饺子,来盘花生米,再来个鱼香肉丝。

一瓶酒下肚,有时候我还让老蔡留宿在我们宿舍。并且,这些事大都发生在蔡名花来医院之前。我二十七岁,来医院已经五年了。

有时候我也会跟蔡国庆在宿舍里喝,我一直管蔡国庆叫大哥。

但是,我还是不能接受蔡名花管我叫叔。各论各叫吧。

我想把这些事全都放一放,说说给我真正介绍对象的事。

我不是等着恋爱吗?就一直等着,等到了夏天。好像是知了整天狂叫的日子,就像我整天在宿舍里放《梁祝》。这两点是没可比性,梁祝跟知了不搭界。这又有什么关系?我是说到了知了整天狂叫的日子,我被相思折磨得常常会有犯罪的冲动,宿舍人大都哼哼上了《梁祝》。为什么呢?我一遍一遍老是放。

有一天内科老主任上宿舍,也随着曲儿哼哼《梁祝》,都把我笑死了。五十多岁了,唱东方红都跑调呢!我不知道老主任是在找我,还在笑。老主任就简直进了我的宿舍,我一个人还在笑。老主任就碓了我。碓我干啥呀!我嚷嚷着。老主任就说,碓你是轻的,我还想揍你呢!然后就说,兴平,快给我沏杯茶。我真恨自己生活没品位,没有好茶。好在老主任不挑眼,坐在那儿慢慢的喝我给他沏的天津花茶。一边喝一边往外吐茶叶梗子。

我都快急死了,又不好问老主任到底想干啥。

老主任喝完了茶,让我再续上,这才慢慢悠悠地说:“兴平,你搞对象都啥条件呀?”

我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儿。我知道老主任干啥都认真,也从来都不会强人所难。老主任干的事儿有准成。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

别看我这人外表瞅着大咧咧,其实我内心里面挺腼腆。我倒是没把大背心往下拽,这是我不好意思时的习惯动作。但还是清了清嗓子。我说:“都知道,别问了。”我这话只有自己能听见。

老主任就笑。

老主任说:“啥时候也学会了捏嗓子,又不是让你学唱戏。就你那大嗓门,一说话就能传出二里地去。算了,我也不问了,我科里有事正忙。跟你说吧,我有个外甥女儿,在市里,就是学历低点儿,初中。单位不错,在邮局上班,是接班的,现在正自考大专。可能条件差了点儿,家里有个病人长年卧床。就是有一点儿,长得漂亮,今年二十。大个七岁也不算大,成熟,可靠,有责任心。你说行吧?”

我一听初中毕业就觉得伤面子,说自考大专就又找回了面子。其他倒没啥,关键人家说长得漂亮。我当然很愿意,兴许还会找个机会调到市里去。

然后人家就被带过来了。

在老主任家吃了晚饭,我深沉着,不肯多喝。老主任知道我有个好酒量,一个劲儿劝我,但我还是深沉着,不肯多喝。我要是多喝点儿酒就好了,多喝点儿酒我肯定就会说人话,兴许我的恋爱、她的初恋就会变成是白头偕老。唉,说啥都晚了!

可我还是想再说点儿。

雨泽县的县城主要就这么一条街,街的大东头是铁道,铁道是从山那边遥远的东北方向铺过来的。在山边上,因为是拐着弯儿的,火车司机在山那边肯定看不到。按说这儿应该加个道口,但没加。虽说隐患,都隐患了几十年了,也没咋的。那时候,如果一条街逛完了还没尽兴,就只好再延长到铁道线上接着逛。可到铁道线上逛的人其实很少,除非是恋人。铁道线上非常清静,也适合恋人们说说悄悄话。

我因为十分清醒,肚子里就有了千言万语。我忘了这是个小姑娘,又是初次见面。家里挤巴说不开话,我就提议去外面走一走。夏天的晚上七点多钟,天还大亮呢。我忘了有句俗话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也忘了胡宗南曾经这么犯过傻把一个孔二小姐遛得大骂介绍人。可人家是装傻,我这是真的,傻。

要不说干啥都不能心急,心急不仅仅会忘了俗话,也会忘了典故。人总是会犯相同的错误,我的老娘亲!

我跟这个小姑娘在大街上走,每一个细胞都安上了弹簧。我饥渴的内心恨不得一下子就把这个小女生熔化进我的血液里,那一种亲切之中带着征服的强烈欲望,就渴望自己能够在小姑娘面前足够强大。我也知道自己的大学学历很能唬人,可我又怕小姑娘一下子看穿我外强中干。我很害怕她感觉到我肚子里其实也没多少墨水,就越来越字斟句酌。我只记住了这个小姑娘正自考大专,忘记了她基本学历就是个初中。总之我被她的美貌打击得完全找不到北,一见面就害怕失去她。

我就忍不住说话,害怕一停止说话就会忍不住总看她。我还害怕控制不住自己,也不敢停下来,只是走。我也只好一个劲儿地说话。

我讲了哲学,从费尔巴哈到黑格尔,从叔本华到尼采,从列维根斯坦到罗素;又开始讲诗歌,从歌德到海涅,从普希金到莱蒙托夫,甚至讲到了应蓓尔。讲完外国的,我又讲中国,讲老子,讲孔子,还讲了韩非子。我讲李白,讲杜甫,又讲了闻捷。哲学和诗都讲了,我就开始讲文学评论,从文心雕龙开始。天都大黑了,我还在讲。

最后连我自己都把自己讲糊涂了,也没发现其实她一直在看表。

我发现她在看表的时候才想起问问她。我问她的感觉,她说:“你讲的话我一点儿也听不懂。”我才开始有了那么一点儿的清醒,九点多了。

然后我就回顾到底走了多少路。这条街不是来回了两趟就是三趟,好像还在火车道线坐了一会儿。整个过程只是我一个人在讲话,她只是静静地听着,什么也没说。我问她感觉怎么样,走到老主任家门口我才想起来问问她感觉怎么样。她就笑了。

她说:“我得消化消化。”就面红耳赤地看着我。

我才又发现自己一直攥着她的一只手,我怎么可能一直攥着这个小姑娘的一只手呢?我到底是从哪一刻攥住了小姑娘的手,我的这只手为什么没有了感觉。天这么热,我的手水淋淋的,她却说是她的手出汗了。然后她拿出手绢给我擦手,我擦完了手都没走脑子随手把手绢又塞给她。我看见她惊讶一下的脸,但我的嘴在此一刻就像是贴上了封条。

她就敲开门。

我跟她招了招手,就回宿舍去了。

我忘了没有跟她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我的脑袋瓜子彻底傻掉了。

假如约了一下她没同意,我也会知道她对我的最真实感受。

我想,对我这样一个搞对象特别费劲儿的大龄男青年来说,主动权应该在人家那儿。是不是也有点儿怕问了会遭拒绝的心理?可能有那么一点点儿。可我已经被人拒绝过无数次了,我是指心里的。

不然,我为啥这么大了还没有过生命的本质的饱含着肉体的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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