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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静雪打开家门，家里没人，就给周春风的单位打电话。李静雪这个人有时候心也挺细，就说这打电话，要是打周春风的手机，得花双份的钱。尽管周春风一再强调单位实报实销，但她还是不愿意因为哪个月的手机费报高了而影响周的威信。这不扯嘛，谁还会关心领导这一点破事儿！
或许，这也许是延续下来的习惯。就在几年前周春风刚买手机时，他还不是副部长，手机费不能报。
这就像那个蒋总，雨泽县最大的农民企业家。听说他出门住店，带“宾馆”俩字绝对不住，只住写着“招待所”仨字的！
单位说周部长早晨打过来的电话，说正在市里的附属医院。李静雪吓了一跳，没顾得问是谁病了，赶紧给周春风打电话。
周春风不应该气愤，他爸得的这个病是突发的、偶然的、没办法事先控制的，他一见是李静雪的电话，就按了。李静雪又打。
周春风平静了下来。
李静雪：“你咋不接电话呀？”
周春风：“不小心碰着键了。你回来了？”
李静雪：“嗯。你病了吗？严重不？”
周春风：“我没病！是爸病了。”
李静雪一听说是她老公公病了，一块石头落了地。李静雪的印象中，她老公公壮得就像是一头牛。他们结婚九年了，她老公公从就从来就没住过院。她以为是干活不小心胳膊腿了啥的碰坏了，附属医院的技术好，再加上周春风孝顺。李静雪也没问到底是啥病，就埋怨上了周春风。
李静雪说：“咋不在县医院住呢？离家还近。”
周春风脑袋里腾地冒出了一股火。
这个李静雪，啥时候关心过我的家人？
他用尽量控制的语气对李静雪一字一顿地说：“李静雪，你老公公得的是格林巴利综合症！”然后，啪的一声就把电话撂了。
李静雪再打，周春风还就不接了。
这还是周春风头一次对她发这么大的火，李静雪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即使说错了话，也不该这样对我呀？李静雪觉得很委屈，落泪了。
李静雪在落泪的过程中还清醒着，想起了问问这个格林巴利是咋回事儿，就通过查号台查到了县医院急诊科。急诊科主任接了电话。
急诊科主任：“谁，公安局的？小李？跟周部长一家？啊，知道了！小李呀，你在哪儿？啥？还在家？你咋没去附属医院呀？啥？刚回来。知道了。小李，这个格林巴利综合症可不是说着玩的，有生命危险。对，对，在重症监护。对！你赶紧去吧，路上小心。好的，再见。”
李静雪赶紧找个车，去了附属医院。
一见着气管切开来的老公公，李静雪傻了眼。边哭边把老婆婆拉在一边。周妈妈虽然一直对这个儿媳妇有成见，那都是过去了。她这会儿的心里也特别需要有个人来安慰。两个人走到外面的走廊上，找了个地方坐下。附属医院还算比较人性化，走廊里固定着一些椅子，方便患者或者其家属累了坐坐。
周妈妈说：“你这么忙，就别这么急着来了。反正来了也插不上手。我想你们不是四个人吗？你大哥，你大嫂，春风和你。你大哥大嫂这也种完地了，没事儿，就让他俩看着。你和春风回去。”
李静雪一看这么通情达理的老婆婆，上来了内疚。
自己确实是太过分了。
李静雪解释说：“妈，您也别生我气。我知道咱们农村人都封建，就怕回去。妈，你记得不？就我回去那年，咱们村的二婶，还有东沟来的大舅妈，还有谁着呢？都一个劲儿问为啥没孩子，咋解释都不通。我真怕了！”
周妈妈说：“咱们是一家，说开了就算了。我跟你爸就是想你们，也没啥。我们还能挑你？你不是我老儿媳妇嘛！说说，啥时要孩子？”
李静雪：“快了。春风也同意要了。春风一同意，也就快了。妈，我爸这病是咋得的？咋这么快，这么重呢？”
周妈妈就跟李静雪说周老爹的这个病。大概齐介绍完了，周妈妈忽然就一笑，把李静雪吓一跳。老婆婆不会是刺激过大，精神有问题了吧？
周妈妈说：“就这个事儿还真可笑！你爸不是寻思自己就是个重感冒吗？没当回事儿。发病那天晚上，你大哥他们都回自己个儿的屋里睡觉去了，屋里就我跟你爸。我看着你爸这个劲儿心里难受，你爸就攥着我的手。你爸说，没事儿，没事儿。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呢。”
李静雪问：“啥事儿？”
周妈妈忍不住笑了：“你说你爸！这都六十了，我都五十八了！你爸说，我就想跟你干干事儿。”然后周老妈就哭了。周老妈吸溜着鼻子说：“要知道你爸能病成这样，我咋也得满足你爸这点儿要求！你说，你说，我咋还笑话你爸呢？”
李静雪不知道怎么去哄老婆婆，她跟老婆婆也不熟。李静雪站起来，心想春风咋还不出来呢？
周春风正在张罗钱。
周春手里有俩钱，可现在这情况，他这钱都有用处。
他不能等用着钱了再抓瞎。
可医院就是天王老子也不可能让你欠帐。这个规矩他懂。两万块钱还剩几百了，这个病就是个烧钱，令人绝望的烧钱。可是，不烧行吗？不烧他就会落下个不孝的名声，这对他的仕途绝对有影响。
退过来说即使没有影响，他也不能不烧这个钱。
不仅仅是因为他是他老爸。
他觉得亏欠老爸的太多了。
就是这个李静雪，也实在是不懂事儿。
他想起自己艰苦求学的日子，想起他老爸爬那么高的山一捆一捆的砍柴为他攒上学的费用。他老爸没有太多的本事儿，除了吹吹牛。现在，哪怕是多活一天，也会给他多一天的安慰。
也没有人拒绝他，只不过大家都手头紧。再说，人家说的总得等几天，可这真的一天都不能等。还是自己弄吧。
周春风打够了电话，想了想没有人可以再打了，就来到了走廊。
周老妈还是坐在那儿抹眼泪，李静雪站着，有点不知所措的来回走绺。
周春风说：“李静雪，过来。”
商量着拿钱。
真是很为难，恐怕还会影响到前程。
周春风说：“都拿出来吧！反正，就听天由命吧。”李静雪就出去取钱。
按说李静雪的老爹存了俩钱，可他在年前买车了。说是孩子们用用方便，他一个老干部，要钱也没啥用。两个哥哥呢，一个开出租，孩子也大了，估计也不会有啥钱。二哥那个样，就别提了。姐姐们不少，可各家有各家的事儿。这又是看病，看不能治好的病。李静雪在家是老疙瘩，她的几个姐姐其实对她都有意见，认为父母偏向她。
县里，宣传部这些天也是特别忙，加上周春风所处的位置，周春风不可能老在医院里。实际上周春风只在医院呆了两天，李静雪去了之后他就回县里了。
周春风他爸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躺了半个多月，就死了。花进去十多万。除了他妈带过去的那两万，所有的钱都是周春风花的。
李静雪把攒的年休假都用在了这些天。这期间还照顾着老婆婆输了几天液。老婆婆能不上火吗，她也是急性子。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其实就是在处，从来也不会那么绝对。周春风他妈在县医院住院时还是那么反感李静雪，来到了附属医院，两个人就处出了感情。周妈妈一想，这个李静雪其实也挺好，没啥心机。虽然说话有时不中听，可那也全都是发自肺腑。长的嘛，挨着看了这半个多月，习惯了之后也觉得没什么毛病。尤其是那一个大屁股，最适合生男孩。老辈子都这么说，屁股大生男孩。人家是城市人，老亲家又是个高干。人家姑娘能大老远的嫁到这么个山沟子，就不赖了。俗话说金无足金人无完人，也该知足了。还有，在县医院挑这个李静雪也不对，人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明白咱得的那个小病不碍事儿。加上忙，也就顾不上看看自己。再说，自己对这个儿媳妇不也是见着外呢吗？
关键时刻，就看出来了。这个儿媳妇不赖！周老妈想，比大儿媳妇强！花钱跟流水似的，没见着李静雪打透亮锛儿。这也就行了，咱一个农民，老挑人家干啥？咱这本事儿，总是给人家拖后腿，咋还能老挑人家？周老妈就想，春风这孩子，也真得该好好待承他这个媳妇。跟着他这么老远的，囚在这么个县城，也不容易。
把周老爹先运回了村子，总得走完了过场才能去火化。
对于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来说，活人所做的任何事对他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但是，活着的人该咋干还是咋干，这就是生活。
所有的鬼都是曾经的人，所有的人都是未来的鬼，不过都是乱弄起来的乱名词。
如果有人问我，你怕鬼吗？我最想回答的是一句反问：你怕人吗？
如果你不怕人，那我就不会怕鬼。
李静雪打开家门，家里没人，就给周春风的单位打电话。李静雪这个人有时候心也挺细，就说这打电话，要是打周春风的手机，得花双份的钱。尽管周春风一再强调单位实报实销，但她还是不愿意因为哪个月的手机费报高了而影响周的威信。这不扯嘛，谁还会关心领导这一点破事儿！
或许，这也许是延续下来的习惯。就在几年前周春风刚买手机时，他还不是副部长，手机费不能报。
这就像那个蒋总，雨泽县最大的农民企业家。听说他出门住店，带“宾馆”俩字绝对不住，只住写着“招待所”仨字的！
单位说周部长早晨打过来的电话，说正在市里的附属医院。李静雪吓了一跳，没顾得问是谁病了，赶紧给周春风打电话。
周春风不应该气愤，他爸得的这个病是突发的、偶然的、没办法事先控制的，他一见是李静雪的电话，就按了。李静雪又打。
周春风平静了下来。
李静雪：“你咋不接电话呀？”
周春风：“不小心碰着键了。你回来了？”
李静雪：“嗯。你病了吗？严重不？”
周春风：“我没病！是爸病了。”
李静雪一听说是她老公公病了，一块石头落了地。李静雪的印象中，她老公公壮得就像是一头牛。他们结婚九年了，她老公公从就从来就没住过院。她以为是干活不小心胳膊腿了啥的碰坏了，附属医院的技术好，再加上周春风孝顺。李静雪也没问到底是啥病，就埋怨上了周春风。
李静雪说：“咋不在县医院住呢？离家还近。”
周春风脑袋里腾地冒出了一股火。
这个李静雪，啥时候关心过我的家人？
他用尽量控制的语气对李静雪一字一顿地说：“李静雪，你老公公得的是格林巴利综合症！”然后，啪的一声就把电话撂了。
李静雪再打，周春风还就不接了。
这还是周春风头一次对她发这么大的火，李静雪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即使说错了话，也不该这样对我呀？李静雪觉得很委屈，落泪了。
李静雪在落泪的过程中还清醒着，想起了问问这个格林巴利是咋回事儿，就通过查号台查到了县医院急诊科。急诊科主任接了电话。
急诊科主任：“谁，公安局的？小李？跟周部长一家？啊，知道了！小李呀，你在哪儿？啥？还在家？你咋没去附属医院呀？啥？刚回来。知道了。小李，这个格林巴利综合症可不是说着玩的，有生命危险。对，对，在重症监护。对！你赶紧去吧，路上小心。好的，再见。”
李静雪赶紧找个车，去了附属医院。
一见着气管切开来的老公公，李静雪傻了眼。边哭边把老婆婆拉在一边。周妈妈虽然一直对这个儿媳妇有成见，那都是过去了。她这会儿的心里也特别需要有个人来安慰。两个人走到外面的走廊上，找了个地方坐下。附属医院还算比较人性化，走廊里固定着一些椅子，方便患者或者其家属累了坐坐。
周妈妈说：“你这么忙，就别这么急着来了。反正来了也插不上手。我想你们不是四个人吗？你大哥，你大嫂，春风和你。你大哥大嫂这也种完地了，没事儿，就让他俩看着。你和春风回去。”
李静雪一看这么通情达理的老婆婆，上来了内疚。
自己确实是太过分了。
李静雪解释说：“妈，您也别生我气。我知道咱们农村人都封建，就怕回去。妈，你记得不？就我回去那年，咱们村的二婶，还有东沟来的大舅妈，还有谁着呢？都一个劲儿问为啥没孩子，咋解释都不通。我真怕了！”
周妈妈说：“咱们是一家，说开了就算了。我跟你爸就是想你们，也没啥。我们还能挑你？你不是我老儿媳妇嘛！说说，啥时要孩子？”
李静雪：“快了。春风也同意要了。春风一同意，也就快了。妈，我爸这病是咋得的？咋这么快，这么重呢？”
周妈妈就跟李静雪说周老爹的这个病。大概齐介绍完了，周妈妈忽然就一笑，把李静雪吓一跳。老婆婆不会是刺激过大，精神有问题了吧？
周妈妈说：“就这个事儿还真可笑！你爸不是寻思自己就是个重感冒吗？没当回事儿。发病那天晚上，你大哥他们都回自己个儿的屋里睡觉去了，屋里就我跟你爸。我看着你爸这个劲儿心里难受，你爸就攥着我的手。你爸说，没事儿，没事儿。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呢。”
李静雪问：“啥事儿？”
周妈妈忍不住笑了：“你说你爸！这都六十了，我都五十八了！你爸说，我就想跟你干干事儿。”然后周老妈就哭了。周老妈吸溜着鼻子说：“要知道你爸能病成这样，我咋也得满足你爸这点儿要求！你说，你说，我咋还笑话你爸呢？”
李静雪不知道怎么去哄老婆婆，她跟老婆婆也不熟。李静雪站起来，心想春风咋还不出来呢？
周春风正在张罗钱。
周春手里有俩钱，可现在这情况，他这钱都有用处。
他不能等用着钱了再抓瞎。
可医院就是天王老子也不可能让你欠帐。这个规矩他懂。两万块钱还剩几百了，这个病就是个烧钱，令人绝望的烧钱。可是，不烧行吗？不烧他就会落下个不孝的名声，这对他的仕途绝对有影响。
退过来说即使没有影响，他也不能不烧这个钱。
不仅仅是因为他是他老爸。
他觉得亏欠老爸的太多了。
就是这个李静雪，也实在是不懂事儿。
他想起自己艰苦求学的日子，想起他老爸爬那么高的山一捆一捆的砍柴为他攒上学的费用。他老爸没有太多的本事儿，除了吹吹牛。现在，哪怕是多活一天，也会给他多一天的安慰。
也没有人拒绝他，只不过大家都手头紧。再说，人家说的总得等几天，可这真的一天都不能等。还是自己弄吧。
周春风打够了电话，想了想没有人可以再打了，就来到了走廊。
周老妈还是坐在那儿抹眼泪，李静雪站着，有点不知所措的来回走绺。
周春风说：“李静雪，过来。”
商量着拿钱。
真是很为难，恐怕还会影响到前程。
周春风说：“都拿出来吧！反正，就听天由命吧。”李静雪就出去取钱。
按说李静雪的老爹存了俩钱，可他在年前买车了。说是孩子们用用方便，他一个老干部，要钱也没啥用。两个哥哥呢，一个开出租，孩子也大了，估计也不会有啥钱。二哥那个样，就别提了。姐姐们不少，可各家有各家的事儿。这又是看病，看不能治好的病。李静雪在家是老疙瘩，她的几个姐姐其实对她都有意见，认为父母偏向她。
县里，宣传部这些天也是特别忙，加上周春风所处的位置，周春风不可能老在医院里。实际上周春风只在医院呆了两天，李静雪去了之后他就回县里了。
周春风他爸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躺了半个多月，就死了。花进去十多万。除了他妈带过去的那两万，所有的钱都是周春风花的。
李静雪把攒的年休假都用在了这些天。这期间还照顾着老婆婆输了几天液。老婆婆能不上火吗，她也是急性子。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其实就是在处，从来也不会那么绝对。周春风他妈在县医院住院时还是那么反感李静雪，来到了附属医院，两个人就处出了感情。周妈妈一想，这个李静雪其实也挺好，没啥心机。虽然说话有时不中听，可那也全都是发自肺腑。长的嘛，挨着看了这半个多月，习惯了之后也觉得没什么毛病。尤其是那一个大屁股，最适合生男孩。老辈子都这么说，屁股大生男孩。人家是城市人，老亲家又是个高干。人家姑娘能大老远的嫁到这么个山沟子，就不赖了。俗话说金无足金人无完人，也该知足了。还有，在县医院挑这个李静雪也不对，人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明白咱得的那个小病不碍事儿。加上忙，也就顾不上看看自己。再说，自己对这个儿媳妇不也是见着外呢吗？
关键时刻，就看出来了。这个儿媳妇不赖！周老妈想，比大儿媳妇强！花钱跟流水似的，没见着李静雪打透亮锛儿。这也就行了，咱一个农民，老挑人家干啥？咱这本事儿，总是给人家拖后腿，咋还能老挑人家？周老妈就想，春风这孩子，也真得该好好待承他这个媳妇。跟着他这么老远的，囚在这么个县城，也不容易。
把周老爹先运回了村子，总得走完了过场才能去火化。
对于一个已经死去的人来说，活人所做的任何事对他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但是，活着的人该咋干还是咋干，这就是生活。
所有的鬼都是曾经的人，所有的人都是未来的鬼，不过都是乱弄起来的乱名词。
如果有人问我，你怕鬼吗？我最想回答的是一句反问：你怕人吗？
如果你不怕人，那我就不会怕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