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蝉鸣就是让人不踏实,不知道这个蝉鸣会啥时停止。它不是来消暑的,它是在完成自己的使命。
它在地下,在肮脏与腐朽中生活了十几年,就为了这短暂的鸣叫。它们在暗无天日的生活当中,无论怎样丑陋,只要一暴露在阳光下,就是清高的蝉。它们鸣叫,声音悦耳,一片天籁。它们身子也很美,体态厚重、蝉翼晶莹。它们吸着树汁,很合不想食人间烟火的高士们的口味儿。它们和浓绿交融在一起,作了只带给世界高洁的象征。
多像人类中的某些艺术天才呀!
多少赞美都给了它,多少柔情都给了它,多少所谓的高士都自喻为它。我们得经过多久才能透彻地明白生命的真相?
蝉鸣是欢快的,它们铺布在一个欢快的季节。
周春风在单位里的事儿进展得很顺利。不只是因为他工作的表现,还在于他对家庭的态度。他孝顺父母,但也没耽误工作。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从来没有以权谋私过。他的亲属们,除了老婆李静雪,其他的,宣传部里的同志基本都不认识。他干什么都很自觉,不管多忙,只要电话一打过去,肯定立刻就能到达指定地点。
这一年春天的干旱和夏天的灾涝,他都第一个到达现场,受到县里领导的肯定和表扬。
这个蝉鸣季节把周春风带进了巨大的矛盾之中。他性格中本来就有很多犹豫的成分,大是大非的观念也没有半点儿能够渗透进他的脑子里。这大概不能完全怪他。就是跟着国父出生入死的汪精卫,最后不也是心甘情愿沦落为汉奸了吗?这个汪精卫不能屈居第二,他周春风不能因此作出表面上的牺牲。都是骨子里决定了的。
他周春风从小到大都是在吹捧中度过,好学生、好大学、好学生会干部、好干部。他习惯吹捧,不愿意受控制。他不愿意受控制,却又在吹捧当中少了激进的勇气。有一种惰性扎根在他的骨子里,他害怕改变。
于是我们这个很有点儿地位的青年才俊在这个蝉鸣之际,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泡在了蔡名花身上。李静雪以为他到了冲刺阶段,就没有业余时间了。李静雪把丈夫的成功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都重要。她心里一直是这个逻辑:自己嫁了一个成功的男人,这个成功的男人在家里还受自己控制。她一直认为这才是她最幸福的所在。
周春风已经走出了李静雪的视野之外,李静雪还是浑然不知。至于男女这点事儿,这么明显的跟往年太不一样,她也一样没有感觉到。也难怪,这个事儿男女不一样,这也跟女生特有的生理周期有关系。女生一不在排卵这个节点上,就不太想这个事儿。虽然有这么点儿寂寞,但也习惯。
周春风刚准备当副部长时也是这么忙。
周春风跟蔡名花除了干事儿,就是密谋。周春风不想让李静雪死得太痛苦,也不想让李静雪死得太难看。周春风不想让这个事情出半点儿纰漏,他也很自信自己的智商。因此,他就一次次否定蔡名花的方案,把个蔡名花弄得总想跟他发脾气。
蔡名花也很自信自己的智商。上一次的砒霜事件无声无息的就结束了,给了她足够的勇气来制造第二次。她想了很多办法,无一例外都让周春风否定。否定之后她再思考,就发现周春风是对的。她知道李静雪有个哥哥李维信,在省公安厅上班。她所提供的方案必须经过他这一关,他不会对他妹妹的死无动于衷。所有的细节必须全部考虑到位,失之毫厘谬之千里,一着走错满盘皆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虽然她不怕死,但是,她也不想死。
两个人就这么腻乎着,实在想不出办法来了就交配。不交配几乎都不能入睡,他们在阳光下还需要有最好的表现。周春风在单位就不用说了,蔡名花在单位也是个骨干。
某次,还是想不起来好法子,两个人又开始刺激。蔡名花心烦的要命。蔡名花一边配合着一边说:“春风,真想就这么一觉睡过去再也不醒来!你快点儿,要不然这一宿又睡不着了。”周春风就停下来,很兴奋地说:“花,有了!”
蔡名花问:“啥呀?你说啥?”蔡名花的兴奋点还在性事儿上。
周春风一字一顿的诱导着说:“名花,这个事儿如果能够满足以下几个条件,就能够万无一失。首先让她失去反抗力,让她在一种安详状态中睡去。其次,不要有任何痕迹,最好让法医也无从下手。还有,满足在偶然时刻的偶然事件,一次完全纯粹的意外。名花,这些条件都满足了,这个事儿也就成了。”
蔡名花兴奋起来。不过,这次兴奋不是因为性,是为了可能成功的思路。
周春风继续说:“上次太蠢了,很多苗头都暴露了。上次的万幸还有个原因,我是宣传部副部长,这是其一。其二,还没有出生命危险。还有其三,李维信没在身边。我回去查书了,就是在急诊散发的大蒜味儿,就足够暴露的。这是砒霜中毒特有的味道,可惜连急诊科主任也忽略了。”
蔡名花机灵一下出了身冷汗。
周春风叹了口气:“小花,凡事儿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的。这一次一定要成功,可我的手已经软了。这个事儿不好弄,如果没有把握,咱们还是等着吧。”
蔡名花没言语,她心里盘算着到底怎样实现周春风说的这些条件。
投毒看样子不行了,这东西总会有残留物。残留物这个东西怪讨厌的,它不能够使得事件按着正常的逻辑思维进行下去。什么东西能够没有残留物呢?
唉!咱们还是把周蔡二人先放在一边,喘口气。反正他们的事儿没有结果就不能结束,忙啥呀?先喝口水。我还是想聊聊我,一个制剂室的傻瓜,又让张姐介绍了一个女生小贾。
我心里想既然小贾对我印象挺好,我就该好好想想。虽然她拒绝了,我却以为那是因为面子。因为张姐告诉她了,再让张姐问,她这个脸肯定拉不下来。我自做聪明的以为自己分析的很有道理,就决定自己亲自去约她。带着蝉鸣还没有消退掉的一点点热气,我的热情或者是主动,或者别的什么。她还就有点儿认真的,高兴。在她的单位她答应在周末下午,我们去看看河。
这真是一次意外之喜,我为此兴奋了好几天。
这期间蔡名花问过我一个学术问题,我很奇怪。她又不是学化学的,问这个干啥?但我脑子里想着的全是小贾,这是其一。其二,问问化学也不犯歹,化学就不能问了吗?我记得我很是认真的讲了关于挥发性物质的一些特点,从薄荷、吸入麻醉、一直到什么醇什么酸的,反正讲了不少。并且为了证明自己的专业水平,还特意翻出了平时几乎不看的专业书。我之所以对这个印象深刻,除了这一段时间我只是在想小贾,就没再想过别的事儿。
还有,距离某一天也不算太远了。
嗨,怎么说呢?
如今已经无法还原那一年的残花风雪了,所有的风华都成了做戏!痛苦每时每刻都在吞噬着我。在那个可能的环节中,我无法做一个旁观者。逝者已矣,生者若何?在这个人类动物园里,因为拥挤还是因为本能?寻求幸福的道路千条万条,不幸的道路往往只有一个。
是呀,当自己认定自己就是属于他的,他就是自己的主宰。
当自己认定自己就是属于自己的,自己就是自己的主宰。
我们人类已经进化到了这种阶段,我们不完全是为了生存才做上帝眼睛里的恶。就像是我们并不纯粹是为了顿悟或者境界才去信佛。
蔡名花挨着三个晚上我宿舍,让我讲讲化学知识。我是学药的,讲这个能多少满足一下我的虚荣心。我到最后也没有问问蔡名花学习这个干啥。我问了她可能会说出一大堆理由,她说出的理由也许我全都会信,但我毕竟是问了。问和不问的区别就在于,一个可以坦然,一个不能坦然。我到底是中了哪门子邪了呢?
就是蔡名花向我推荐婉约派,我不是也没有问她为什么喜欢上婉约派吗?
周末的下午我很兴奋的约到了小贾,这是第二次。我做好了准备,就不觉得她的金牙刺眼了。再说,我这个人也一样貌不出众,除了个子高点儿。我就像个标准的农民,或者往高了说像个厨师。我的一双手青筋暴露,跟文化人一点儿都扯不上关系。
小贾说:“我是土命人,心实。”
我讲到了我出生的那个小煤矿,但我讲的最多的还是农村。我小的时候被送到农村寄养,小贾在分配到单位之前都算个标准的农村人。其实,当时我自卑的就是自己的农村生涯。这让我有了点高贵感。因为我知道小贾是农村人我就有了点高贵感,我笑话了她的金牙。
这不扯吗?我还没有看出小贾不高兴。
我忘了这么多年我受到的最多的打击就是自己的身份。
我也忘了曾经的许多不愿意见一面的女方仅仅是因为我的身份,说好了是个大学生但一打听在医院制剂室里干活,就回绝了。我忘了因为自己的狂妄失去的可能最能成功的那次恋爱,为此我深更半夜一个人行走在深山之中,还是崎岖的山路。我忘了这一切,甚至忘了我曾经对这个女孩儿的不敬。我忘了这是在给我机会,不是我已经拥有了她。
我把她的淡淡的忧伤看成是她对自己的不自信了。
一抹阳光已经摇摇晃晃的了,蝉鸣还是没停止。染了色的河水在夕阳里更显得有活力,我几乎都能听到鱼儿们的喘息。这个女孩又跟我聊了有三个小时,我们还登了临河的山。期间我们各背着对方都撒了一泡尿,在河里都洗了手。我们还有了进一步的动作,就是互相握紧了手。
我们很谈得来,小贾就说我们能做很好的朋友。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感觉到身体发热,我很自然,常常忘了小贾是个女生。在和一个姑娘呆了这么久,又是在偏僻之处,我却没有性兴奋和性冲动。估计她也没有,我也没有看到她的脸红。只有一点,聊到最后我俩都很开心,就开开心心的找了个小酒馆吃了晚饭。
我记得那天晚上我给她叫了松仁玉米,又叫了个鱼香肉丝是我自己想吃的。我们叫了俩菜,因为都曾经是农村人,也没啥讲究的。我给她叫了一碗汤,我来了两瓶啤酒。
吃完晚饭我就感觉累了,我们俩就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