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应该喘口气儿了,那一年其实发生了很多事儿。
这很多事件之中至少有一件是在那一年生的根,至多呢,就闹不机密了。这就使得我对那一年的回忆总是没完没了。蔡国庆,李维信,政委,老赵,张姐。还有一个老潘。
我去过娘娘庙,但我没找到那个庙。这是个村名,肯定和娘娘有关。我从皇帝巡幸那个娘娘的年头开始算,也没有几百年。那个庙肯定存在过,肯定曾经还有过特别多的香火。一个乡下女子,做梦都不会想到能让皇上弄一火,尽管这个皇上也可能阳萎!荣耀呀。因为这个荣耀,就使得整个村子都能嗅到皇上的精液味,都像被皇上巡幸过似的。建个庙忒正常了。我想起来曾经某位仁兄亲自安排自己的叔伯妹妹,让一个副省级干部弄了,还逢人就讲如此的荣耀呢!
那可是皇上耶!!!咋现在,连个印迹都没有了呢?
有印记的是小贾,——这是对我来说。因为那是我在雨泽县的最后一次失恋。
我放松了警惕,或者是我根本就没有存在过危机意识。秋风吹来一点儿也不恼人,暑气还没有散尽。周末我跟小贾一起共进了晚餐,虽然只有两个菜,但还算正规。简单而正规。那天晚上我回到宿舍,一点儿也没有想酒喝。我倒头就睡,睡得非常踏实。
我都睡着了,有人敲门。我开了门,是老蔡。
我对老蔡的到来有点儿惊讶。自从他女儿蔡名花分到医院之后,我记得他好像就在我这儿住过一宿。这是咋了?
他问:“刘,名花是真的去市里了吗?”
我上哪儿知道?我出去约会累坏了,刚睡着。
他接着说:“唉,小刘。姑娘大了真让人操心呀。公安局李主任给介绍的那个霍林,多好呀!昨儿个李主任还埋怨我着。她说要约名花今天再跟霍林见一面,问我她今天回不回家。我说不回。可白天李主任给我打电话说名花去市里了,她宁愿去市里玩也不回趟家,我真生气了。”
老蔡喝着我给他沏的天津花茶,叹了口气:“唉,小刘。我觉得名花没少去市里瞎溜达,这都毕业了这么久,还惦记着那个破财校咋的。还没完没了了,一点也不踏实。这孩子,我真想整两口。”
酒是现成的。我跟酒厂里的人认识,备了个塑料桶,灌他们刚出的原浆。原浆酒劲儿大,过瘾,我睡不着觉就用这个催眠。安全而无任何毒副作用,我还很年轻。
我让老蔡在屋里等着,就一个人去小卖部买些下酒菜。山区昼夜温差很大,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冷,回到屋里鼻子就有些不通气儿。
老蔡跟我喝着酒,就感叹我这个人白瞎了。他说你一个大学生分到县医院有啥用?总在制剂室里朽着啥时候是个头?医院嘛,只要不是学临床,那全白扯。包括财务。我就说蔡名花有希望当科长,老蔡就抿着嘴笑了。
我问了问蔡大嫂的腰,他说好多了。我问是不是县医院的治疗管了大用,他咧开嘴笑。“那就是胖的。这些天她也学着减肥,没想到腰脱就不犯了。”我们继续喝酒。
我清楚了老蔡是怕回家老婆嚰嚰叨叨的,才在我这儿住一宿。也是想看看蔡名花啥时候回来。这不扯吗,这么做完全没有意义。
老蔡问:“刘,说实话。为什么名花不跟小侯处?”
我从老蔡对我的称呼上感觉到了老蔡的疲倦和焦虑,小刘的小字,是不能这么省略的。但我也不知道具体原因。我只是知道蔡名花对小侯根本没感觉,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感觉还要跟他处。那一年男女之间还不像现在这么复杂,像这种单身男女在一起处,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在认真的搞对象。
喝了点酒,也并没能挽救我的鼻子。鼻子堵得难受,老蔡也看见了。我宿舍里备着药,吃过了就更感觉到困意。感冒药里掺着扑尔敏,我的头开始出汗,眼皮一下子就睁不开了。
我醒来时老蔡已经走了。起了床,感觉快到中午似的,看了看腕子上的电子表,都九点了。我感觉到饿,正想出门,老蔡又折进来了。老蔡端着碗热气腾腾的病号饭,看着我吃完了就去收拾碗筷。这些都收拾完了他才告辞。
我不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老蔡借住我的宿舍。
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包括到底是哪一天,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刮来的冷空气彻底消灭了蝉鸣。我感冒好了第一个感觉就是听不到了蝉鸣。
我周四才去上班。本来我可以带病工作,但我没有。这几天我借着休病假的时机,主要考虑不能让小贾看出我假大空的破绽。这是个大问题,人家也是个大学生,还在机关工作。我可以跟她探讨很深刻的话题,问题是我对这些话题全都是目录式的。我很少领会其中的内容,更愿意自由发挥。
上了班我就去门诊。不过,我不是去看蔡名花,而是去看张姐。我得问问小贾的感觉。
张姐见到了我,就问:“小刘,这几天干啥去了?昨天小贾来医院,还问你来着。”
要不说我脑子里缺根弦呢,小贾来医院问我而没有找我,已经很说明问题了。我自作多情,也许是内分泌作怪。
我就开心起来。
看见蔡名花也在,我不知道咋的就很想炫耀一番。
我对张姐说:“张姐,真得好好谢谢你!小贾人不错,我们谈得很好。”
张姐也抿着嘴笑,就像前几天晚上的老蔡。我心想咋还都学会抿嘴了呢?不管她!我继续吹嘘:“张姐,小贾我们俩上个周末登山去了,回来天都黑透了。大学生就是大学生,我们俩棋逢对手,忒和谐了。”你们说,我都二十八了,说话还这么不着调。
蔡名花接过来:“哈,刘大叔,你保密措施可以呀!哪天,把这个刘大婶带给我们看看呗。”
我随口就说,也没看见张姐已经皱起了眉头。
“小蔡,这个事儿也是小菜!你要是愿意,我随时都可以带着你们去见她。真的,我带你们去她单位,这算啥?”我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就在一个下午,我也没跟小贾打招呼,带上医院的几个人就去了她单位。我进单位找小贾,人家那是机关。小贾很高兴的跑出来,可她看见我带了四个人,还有一个姑娘。小贾的脸呱嗒一下就撂下了。
小贾问:“你到这儿有事儿吗?”
我说:“这几个是我的同事。”
她冷冷地说:“我在工作。有事打电话或者下了班再说吧。”扭身回去了,把我晾在了那儿。我心想还没有介绍呢,可我又没法叫住她。万一她发火了呢?
我红头涨脸的带着这几个人出了机关大门,心里懊恼透了。
蔡名花没有笑,反而安慰我说:“刘哥,这个小贾傲慢得很,她配不上你。”我摇摇头,但还是没有发现自己到底错在哪儿。
我回去继续想我的事儿,他们也就散了。散了的他们也都回去各想各人的事儿。
回到医院我们都蔫不唧唧的各回各的科室,这一次脱岗带给大家的仅仅是无聊。我回到制剂室,磨蹭到快下班了才鼓足勇气给小贾打电话。我们聊了几句,然后我就指责她的失礼,我没把她当外人。心想你也是貌不出众,家又在农村,还很相中我,我同意就不赖了。她笑。我听出她在笑。
她说:“刘兴平,真不知道你大学是咋念的。”
这跟念大学有啥关系?我继续说:“小贾同学,我们聊了那么久,还在一起共进晚餐。我这几天感冒,感冒一好首先想到的就是你。我没把你当外人,带了最好的几个朋友去看你。”
小贾很那个劲儿的回答:“你这意思我得给你发点儿奖品呗。刘兴平,你太牛了,我配不上你。你可以按照你的方式,我不想奉陪。”
啥意思?我故作轻松:“小贾同学,我可没想再次失恋。”
小贾哈哈的笑起来:“刘兴平,你根本就没有恋爱,哪来的失恋?我还有事儿,希望你在工作期间不要给我打电话。咱们俩是哥们儿,有事儿尽管提。恋爱的话头就不要说了。张姐没告诉你吗?咱们俩当个哥们儿多好,棋逢对手。恋人可不行。我知道你对我没感觉,你就别装了。我也不能为了你的一个审美把一颗金牙再弄下去,俗就俗吧。刘兴平,你恋爱经历丰富,就别逗着我玩了,我又没把你们家的孩子扔井里。”
这时候我才感觉到着急。我试图挣扎一下:“小贾,对不起。我一向这样,你太敏感了。我没把你当外人才口无遮拦,这证明我很在乎你。算了,我赔罪!咱们是不是再找个时间见上一面?”
她就哭了。
我站在那儿,也不敢撂话筒。我也不知道咋哄她。哭个啥劲儿呢?
我小心地问:“小贾,有什么事儿咱们见面再聊吧,你这么一哭我的心里就乱了。”
小贾不哭了,哽咽着说:“我去你们单位,见着张姐,张姐也没说你咋着。张姐就是说你好几天没见面了。我听着很多关于你的传闻,说你处了很多对象。我寻思你好几天不给我打电话是变了心思,我对你也是可有可无的。别人又给我介绍了一个,对我印象特别好。我就对张姐说了这,但我没有告诉男方我同意跟他处,我还在考虑。这里面涉及到很多关系,我在等你一个话。你下午来我们单位我乐坏了,可一见到你带了一大帮人才知道你根本不顾及我的感受,我就真生气了。我回屋里坐着寻思你马上就会来个电话解释解释这件事,顺便我也说说我的感受,没想到你就是不来电话!正好我跟那个男的的介绍人、我们局里的一个领导进屋问我,非要我给个准信儿。我带着气,就同意了。马上男方就给我打过来了电话,我们谈得很好,并且订好了晚上在一起吃个饭。刘兴平,咱们永远都是好哥们儿,对不?我不能出尔反尔。”
我怒从心头起,也就没顾得后果,问了小贾要去的饭店。小贾也是,也许就是为证明她并没有说谎吧,告诉了我。她还一再保证说她的话全是真的,她不能出尔反尔。
下了班我回宿舍,在走廊上碰见了蔡名花。蔡名花笑嘻嘻的问我:“刘大叔,这回该不是又在吹牛了吧?我看得出那个贾姐是真生气了。”
我叹口气,心说要是她爹在这儿就好了。搞对象的事儿可以跟老蔡说一说,毕竟他是过来人。他做过买卖,又是个场面人。
蔡名花追着我:“刘大叔,你跟我说说呗,说不定我会给你出出主意。”
我笑了,没把她放在眼里。心说你自己还没有真正处过对象呢,能参谋出啥来?我要回宿舍,她就拽住了我的袖子。这可不好,我心说就听她几句废话吧,要不然让医院里的人看见不好。孤男寡女拉拉扯扯的,就是不往那方面想
我就说:“她晚上约了一个人,不是我。是个小伙儿,他们单位领导保的媒。她答应了就不能不去。”
蔡名花气呼呼的:“这哪行?还能脚踏两只船?”
我吭吭哧哧的说:“也不能算脚踏两只船。小贾从来就没有承认跟我处对象,她说我们俩只是哥们儿。”
蔡名花就说:“男女之间哪有什么哥们儿,扯淡!刘大叔,听我话,你不能放弃。”说完蔡名花就回屋去了,留下我站在原地发呆。
直到有人问我吃了吗,我才缓过神儿来。缓过神儿来的我做了一个决定,因为我觉得蔡名花说的很有道理。
我不能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