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急诊室里出来我的心情就好多了。
这或许就是命,没这个缘分。看样子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缘分,谁都替代不了谁。就是同在一个屋檐下吃饭,缘分也是不同。
你看那蒋总。
听说没发迹时贩卖过废品,半道累了渴了就随便找了一户人家,就是要口水喝。那时候蒋总还舍不得买矿泉水,带一缸子水喝完了。也可能是卸完车着急走,没顾得再喝点,废品收购站那儿还能没水?我是说那时候蒋总还没在县城里住,县城里的房租贵。那时候,蒋总是个老光棍,就哥一个。
这就叫缘分。
找口水的蒋总就认识了这家的这个人儿,也就是他后来的媳妇。咋就找口水喝就找出来一个媳妇,咱也不知道。咱说的是缘分。
这么一想我心里就好受些。
再说命呢,愁会死人,比如王主席;可乐也会死人,比如蒋老太。王主席赚不得坏,其实坏也没坏哪儿去;蒋老太赚不得好,其实好也没有好几天。
这么一想就想开了,是那个小姑娘没福气。
可心里的实际意思还不是这样,我开始了迷迷糊糊。从那天走了四个多小时的山路,走到单位都四点多了,我就开始迷迷糊糊。咋睡也补不够这个觉。问题是明白应该把这个觉补回来,可在补的过程中还是总失眠。
失眠不是个事儿,也治不了,我就寻思着得有点儿爱好。睡不着的时候就让爱好占住了点儿。这样可能大家一传嚷,说我这人天天努力多优秀,下一个缘分也就来了。
说干就干,我就开练毛笔字。
要说毛笔字顶数周春风写得好,他是我们县有名的书法家。他是不是什么会员我可就不知道了。反正,很多人都以能够在家里贴一幅周春风的字为荣。我曾到当时的一个一中老师家见过周春风的字,写的那个大气!咋个大气法呢?我还真说不来。反正,跟他的摸样成反比。那幅字写的是“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草书带着隶书的味道。我之所以记住了这句话,是因为那个老师很快就以民主人士的身份发达了。发达到何等位置,我不说。我怕说了会吓着你。
这也是缘分呀!
周春风他爸是个农民,他咋就能写出这么好的毛笔字?周春风三十刚出头,他哪有功夫练就这么好的书法?不管绝对时间还是相对,他能写这么好的毛笔字,反正让我不舒服。
他跟毛笔为啥就有这么大的缘分,我就没有吗?我就练。
那一年我还不相信缘分这东西能有这么大的力量。同样努力的两个人不可能有同样的结果。我以为只要我努力了我也能写一幅周春风那样的毛笔字。
很不幸,我一拿毛笔手就哆嗦。我没有办法把这个软不拉他的玩意儿弄得很听我手的话。我记得有很多天我练字都练到后半夜了,才勉强握住毛笔。后来,我只好找蔡名花。
我找蔡名花说这个事儿的时候已经是深秋了。
我想让她介绍介绍周春风教我写毛笔字,我没别的意思。
我寻思她俩可能带点儿亲戚,要不的周春风咋会给她介绍对象?我不是不能找周春风,可大小人家是个部长。当时已经换完届,他成了个代部长。
我实在没辙了,就真想拜拜师,教教我咋弄能把这个毛笔侍候好。
那天,赶着我休班,蔡名花下夜班。我赶在十一点钟敲响了她的房门,她把门欠了个缝。我说明来意,她就很异样的看着我,停了半分钟。
她说:“好吧。”砰一下就关上了门。
我好像觉得她屋里有人,可我也不是有偷窥癖的男人,就没在意。我只是觉得她态度实在是很差,前几天还管我叫刘大叔来着,弄得那么多人笑。
我真想问问她,就算搞不上对象,也不至于这样呀!
你才不过二十出头,着得是哪门子的急?你看看老刘我,都二十七了,不还是很阳光、很灿烂、很有追求?
可为了态度不好再回去敲门,那样,是不是太小肚鸡肠了?
我就真有点儿不高兴,回屋继续练毛笔字。
这个时候我们医院的一个外科大夫也是休班,来找我玩。我就说了想拜周春风为师学学写字的事儿。他的消息灵通,就对我说:“周部长可能要出事儿。”
我一激灵:“咋着,也腐败了?”
他笑了笑,摇摇头。他说周部长的媳妇出车祸了。
这可让我大吃一惊。
我刚跟李静雪混了个脸熟。现在甚至,还可以开开玩笑了。她咋就,出车祸了呢?
我忙问咋回事儿,他就说:“这事儿可能跟周春风有关。”这事儿怎么还会跟周春风有关?
我刨根儿问底,他支吾着,又说:“我听说他们两口子的关系不大好。”他们两口子的关系好不好,他上哪儿知道的?
我又问,他不耐烦了,就一个劲儿逼我快把象棋棋盘摆上。
我又没问周部长,是他没头没脑来这么一句,咋还他烦了呢?
我摆上棋盘,他还在继续咕咚咕咚喝水。然后,我还问点儿别的,只是这棋盘上的战争就开始了。
一下上棋,我就啥话都忘了问了。
王主席过世那个时候,就看着李静雪不大正常。她肯定是太紧张了,闹心事儿太多。人一闹心事儿多就容易走神儿,人一走神儿就容易出事儿。走大神儿出大事儿,别人也没办法。这么简单一想,就把这事儿放下了。
在医院,死个人实在不是什么大新闻。
出交通事故送到医院没抢救过来的,也不在少数。
只是,看样子毛笔字是暂时不能去麻烦周春风了。
不麻烦周春风,又能去麻烦谁呢?
雨泽县的县城里,大医院就两家,一个县医院,一个中医院。虽然渐渐开起来一些门诊部,里边的老板兼大夫还是逃不脱这两家医院里的人,并基本上可以百分之百的说是这两家医院主任级别的退了休的老专家,继续发挥余热。
李静雪找遍了这些个地方,也找不到周春风看病的证据。
过年从省城带回来的药周春风说不管用就吃了半个月。
周春风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这也难怪。周春风脾气大,李静雪也不含糊,两个人难免就得吵一吵。万幸的是因为都是知识分子,一吵架就会放音乐,邻居家也听不出来。只要两个人都有时间,周春风还是像从前一样,跟李静雪手拉着手的一起出去。
李静雪刚从省城回来时,还跟单位里的闺蜜说过两嘴周春风的病。随着周春风越来越清晰地成了部长最热门人选,李静雪就意识到这个也不能再乱说。这也许会成为一个政治影响,也有影响周春风仕途的可能。这个影响能不能彻底挽回,尽力呗。反正,这之后李静雪就慢慢地说周春风的病好了。
好了的标志当然不仅仅是那事儿干得好,但又能说什么呢?
你总得把肚子弄大了才能证明给别人看。
李静雪是个正派人。尽管认为自己完全没问题,也不敢为了弄大自己的肚子就冒什么什么的风险。
其实李静雪的压力更大。
周春风能有啥病,所以周春风没有半点儿压力。
那,蔡名花呢?蔡名花一天一天在长大,她不再是那个刚刚毕业的中专生了。
蔡名花回不了科的事情弄成了心里天天不能消散的愤怒,这个愤怒又因为找不到出口而抑郁着。假如她有个对象或许还好些,偏偏又跟周春风出了这事儿。
蔡名花是在哪一天决定了这辈子就赖在周春风身上了,还真就是个谜。
并且可以负责任地说,这个谜永远也不能解开了。
但是,真的就没有人看见过她和周春风成双结对?
这个事儿很机密,不像是蔡名花这种性格的人能够做到的。
这个故事叙述起来也就异常地艰难,我们不能够制造出一个个情节来骗人。现在的人多奸呀,不被人骗就万幸了,还想去骗人?
蔡名花既不愿意见家人,又把上班当成了负担,还得好好干工作。蔡名花心里有千头万绪又不能表现出一星半点儿,因为医院这种地方本来就是一些高智商人物集中的地方。那么,蔡名花又怎么能依然快乐着活下去呢?
街舞、又称太空舞,已经流行了好几年。但热乎劲儿还没有过,依然在流行。医院里在“五一”表演节目,就弄了个街舞表演。这没有蔡名花的事儿。有两个小伙子临时有事儿去不了了,院长决定换两个小姑娘。大家推来推去谁也不敢上,蔡名花就上了。
看得出那一天的节目里,议论最多的就是街舞。也就是蔡名花。人们看到了蔡名花的激情。
其实,蔡名花没跳过街舞。没跳过还没看过吗?蔡名花年轻,一看就会:想咋跳就咋跳呗,只要踩上点。
医院是下午表演完的节目,院长很高兴。政委接着宣布晚上有舞会。
晚上舞会宣传部的同志们也来了,因为医院正是宣传部的重点帮扶对象。周春风副部长亲自带的队。
大家让周部长给讲两句,周部长讲了。然后让周部长给写几个字,周部长也写了。周部长写的几个大字后来装裱好了给弄到医院会议室的墙上,为此我还非要赶在他们开院会时上去找我们主任,我总能编个事儿。主任也喜欢他开会时有人找他,至少还能增加全院中层干部的注意力。我当然更高兴,我不过只是想看看弄到墙上的那几个周春风写的大字。平时,这个会议室的门总锁着。
好在舞会上周部长只占用了几分钟。周部长写字快,真让人大开眼界。我以为他得构思一会儿,然后再找张纸先练练、熟悉一下笔。写呢也得凝思片刻,这么着没半个小时也得二十分钟。没想到他铺上纸,把笔尖用手揉了揉,然后就蘸上了墨。他深吸一口气,就像是做表演一样。我还没看清楚他咋运的笔,字就写完了。
看得出来凡是参加舞会的人都特别高兴。院长就反复强调,要勇敢些,多邀请周部长跳舞。其实不用说,那帮小护士的眼珠子差不多全都要掉出来了。
周部长的舞跳得也很出色,一看就是学院派。不过周部长没跳多大一会儿,就跟院长耳语了几句,带着人出门走了。我到底没有注意到,周春风有没有跟蔡名花跳。反正周部长走了之后,院长也走了,就没有了约束。我也开始跳。
反正,我记得我自己第一个邀请的人就是蔡名花,她满手都是汗。